沉悶的墜聲，驚住了雲輕宛，她倏忽抬頭，對上那雙含笑桃花眼，緊緊捏住了袖口。

    那雙眼睛的主人饒有興味地看她，好似在無聲的說情話。

    “您……不必如此。”雲輕宛搖頭，“於情於理，都沒有讓您為我府中開支付賬的道理。”

    “區區一些小錢，我還未放在心上。”周景瑞搖扇挑眉，風流姿態引得周遭逛布坊的姑娘們不斷投去炙熱眼神。

    有人小聲議論，這貴公子看著就出身不凡，又如此體貼大方，實在讓人好生羨慕那位他看中的姑娘。

    “這實在於理不合……”雲輕宛輕輕咬住了唇瓣，耳畔聽著那些姑娘的竊竊議論，更覺羞臊難當。

    分明自己和三皇子就見過幾次麵，什麼關係也沒有，他這樣胡攪蠻纏到底爲了什麼。

    周景瑞見她耳根都紅了，心中無比滿意，含羞的美人別有風情，雲輕宛果然已經被他迷住了吧。

    “不必再推辭，只是小事而已。”他自信斐然。

    雲知渺抱著布料擋在兩人中間，去仍舊擋不住周景瑞那烈火燒灼般的炙熱眼神，一時間十分頭疼。她對男主霸道狂拽的油膩人設已經無力吐槽，只好將希望放在女主身上，抿著唇小幅度搖頭暗示。

    雲輕宛嘆一口氣，欠身道：“多謝您的好意，但我確然收不得。”

    她示意佩蘭將銀錢放上了櫃檯，再次向周景瑞福身，便匆匆拉上雲知渺準備離開。

    少女的背影纖弱，神態倉皇，周景瑞又陷入了迷惑之中，方纔明明都露出羞態了，怎麼又擺出拒絕模樣。

    “慢著。”他上前一步，眉頭擰起來，“你這是何意，反覆無常如此奇怪，莫不成是誠心戲耍於我？”

    雲輕宛茫然回身，連帶著雲知渺也是一頭霧水。

    雲知渺眼見著周景瑞麵露薄怒，譏誚地勾起了唇。

    “多少人的殷勤小意本皇……我都不放在眼中，今日心情好，送你些小物件，你卻百般推脫，難道是看不起我。”

    這話，就差明著說雲輕宛不識抬舉了。

    雲輕宛又羞又惱，氣得咬住唇瓣，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話。

    雲知渺實在看不下去，將手中布料往曉兒懷裏一塞，擋在了雲輕宛面前。

    她仰起頭，一雙杏眼明亮有神，還半帶著笑意，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我姐姐只是面皮薄，又知禮守禮，所以婉拒您的好意。我和姐姐不一樣，我臉皮厚，不如給我吧。”

    “渺渺……”雲輕宛大驚，扯住妹妹的袖子低聲制止，“不可胡說。”

    周景瑞睨下眼打量著跟前的少女，明媚張揚鮮活如春日花朵，是和雲輕宛截然不同的性格。

    敢和他這樣明目張膽討要東西，也算是頭一個了。

    他心中發笑，這雲家姐妹看著感情好，卻也不過如此。自己不過只是對雲輕宛示好一二，她這妹妹就按耐不住心中妒忌，擋在自己面前表現起來。

    若是放在以往，他最是厭煩這種在跟前獻媚賣機靈的女子，但他的視線往旁一看，望見雲輕宛緊張的神情，又勾起了唇。

    “自然，雲二姑娘天真可愛，討人喜歡。”他輕笑著，雖對雲知渺說話，眼神卻一刻沒有離開過雲輕宛，“若有看中其他的，也一併送你好了。”

    “這樣啊，您真是太大方了。”雲知渺俏生生說：“看中什麼都可以嗎？”

    “嗯。”周景瑞掀了掀眼皮。

    她高興彎起眼睛，走到貨架旁，纖纖素手凌空一指：“這兩個架麵的，我都喜歡。”

    蓮步輕挪，來到另一邊：“還有這幾個架麵的，也好看。”

    她在原地停留了不到一刻，步伐又走到下一處，指尖不斷指向不同地方：“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這幾個顏色太土了不要，其他全都要。”

    ……

    她一樣一樣地指著，大有將布坊搬空的架勢。

    櫃檯上掌櫃把著算盤撥動木珠，噼裡啪啦的聲響不絕於耳，笑容都快咧到耳後了，發財了發財了，今日他這布坊來了活財神爺啊！

    “我選好了。”雲知渺朝周景瑞眨眨眼。

    雲輕宛著急不已，這不是胡鬧嗎，渺渺還未定親事呢，收三皇子幾乎一整個布坊的布，傳出去豈不是被人議論詬病。

    周景瑞原以為雲知渺也就是撒嬌賣痴一番，沒想到她這樣貪心，雖說區區一些布錢，他根本沒有放在眼中，以他的財力，買下這個布坊都是小事而已。

    但如此直白貪婪，眼皮子淺的女子，也實在讓人厭惡。

    掌櫃樂呵呵地捧著貨紙上前來，他懨懨地朝侍從風櫟使一個眼色：“付賬。”

    風櫟接過貨紙瞄了一眼銀錢數目，默然不動，為難地低下了頭。

    “去啊。”周景瑞不耐地催促著。

    風櫟靠近周景瑞，在他耳畔低聲稟道：“殿下，今日……今日出門臨時，並未帶這麼多現銀。”

    周景瑞一向養尊處優，從未因銀錢之事煩憂過，聞言只是淡淡道：“銀票也一樣。”

    “也……”風櫟再次壓低聲音，“也沒帶夠。”

    主僕二人雖接耳低語，但周遭人都瞧著，準備看貴公子豪擲千金，見兩人接了貨紙又久久不動，都小聲議論起來。

    周景瑞何曾這樣窘迫過，眉間都凝了寒霜，冷聲低語：“你是怎麼辦事的。”

    “屬下該死……”

    掌櫃伸在空中準備接銀錢的手已經舉酸了，臉上的笑愈發幹，小聲提醒：“貴客？”

    周景瑞煩躁地睨向風櫟，風櫟將腰間玉牌遞給了掌櫃：“此物給你，明日會有人來布坊訖貨。”

    “這……”掌櫃並不認得宮中之物，接過那玉牌猶豫了一會兒。

    布坊向來是當場清貨紙錢款的，若是老主顧，自然可憑物延賬。但眼前這公子他從未見過，也摸不準是哪家的貴人，若只是個油腔滑調的浪子，拿了他的貨討姑娘歡心，回頭又一賒再賒，這生意還怎麼做。從前也不是沒遇見過這樣的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