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渺含笑不語，細細的眉朝上一挑。

    “三兩銀子一隻，怎麼樣。”雲愉安道。

    雲知渺沒說話，只是兀自把烤得油亮蜜色的烤鴨按在乾淨木板上，另一隻手取了刀從最前端開始片肉。

    刀鋒割開油亮的表皮，輕輕一抹就帶下一片鴨皮，她的動作不快不慢，橙紅透亮的鴨皮逐漸沿著白瓷盤擺開。

    雲愉安已經開始想象，這薄薄一片吃進嘴裏是什麼味道，忍不住往前挪一步：“五兩……行嗎？”

    她還是沒說話，隨著手裏動作加快，部位最好的一處鴨皮已經片完，繼續片下來的部分鴨皮鴨肉相連貼，細嫩與焦香粘連。

    雲愉安咕咚嚥下口水：“十兩……行了吧。”

    她依舊沒搭理。

    雲愉安攥緊手，貼在她邊上咬牙切齒：“不是吧，十兩還不夠，都頂上春雨樓小半桌席面了！”

    “我又沒說要賣給你。”她繞到小廚房另一邊，取來空瓷盤繼續片鴨肉。

    “別啊，再商量商量，我再加點行不行。二姐……我朋友都等著呢，你這樣拒絕我，我會很沒面子的……”雲愉安前後腳緊緊跟著她，語氣又軟了幾分。

    “一邊去，別煩我。”

    “我不嘛，你不給我我就一直跟著你。”雲愉安跟著她從左繞到右，又從右繞到左。

    “跟著我也沒用。”她無所謂地攤手。

    雲愉安眼一閉心一橫，再次開出籌碼：“你說要怎麼樣才行，你敢說我就敢答應。”

    雲知渺忍住笑，心道果然不管什麼年紀的男人，都是面子大過天，這熊孩子成日吊兒郎當沒臉沒皮，居然也分外愛面子。

    她停下手裏動作，伸手朝雲愉安勾勾食指，雲愉安樂呵呵地貼耳湊過去，便聽她咬字清脆著說：“以後在府裡，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不能和我作對也不能和我擡槓，我是老大，你是小弟。”

    “你！”雲愉安眼睛睜大，火苗噌地躥高，“雲知渺，你別太過分了！”

    “行就行，不行就算，我又沒逼你。”她無辜的眨著眼。

    窗外，方意滿和柳淳生等得焦急，已經用摺扇遮住臉開始竊竊私語：“雲兄到底行不行啊，這老半天了還沒說動，咱們是不是吃不上了。”

    這竊竊私語聲傳進雲愉安的耳朵，讓他更加焦躁，內心權衡片刻後，咬住牙根：“成交……”

    不慌，沉住氣，反正到時候他吃都吃完了，不認賬雲知渺又能拿他怎麼樣。雲愉安眼珠子左右轉動，想通這一點心裏好受多了。

    雲知渺把他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實在有些想笑，卻也懶得再逗他了。

    “帶著你的朋友去外面坐著吧。”

    -

    清籬苑的院亭中，一盤盤的鴨肉片和配菜整齊擺開。切成細絲的蔥白、黃瓜，兩碟香醇濃郁的甜麪醬，中間還放著一整盤用椒鹽乾煸過的鴨架。

    紈絝三人組圍著圓桌坐，不斷嗅著面前飄來的香氣，摩拳擦掌地準備開動。只是看著桌上奇奇怪怪的配菜，又不知怎麼下手，只好齊刷刷把目光投向雲知渺。

    雲知渺看著眼前三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少年，有一種帶孩子的無奈感。她夾取一片荷葉餅，抹上甜麪醬，依次把蔥白絲黃瓜絲擺到餅麵，最後夾取三片皮肉相間的鴨皮，指尖一翻就團成卷。

    “就這樣吃。”

    三人看得新奇，跟著照葫蘆畫瓢動筷子。雲愉安已經饞鴨皮很久了，迫不及待先夾了一塊放進嘴裏，他形容不出那種味道，只覺得極薄的脂肪在舌尖化開，沒有絲毫油膩，反而帶著濃郁的醇厚感。

    另一邊，方意滿已經把卷好的塞進嘴，咬下一大口細細咀嚼。柔軟的餅皮帶有淡淡麵香，包裹住烤鴨的香酥油潤與黃瓜絲的清爽，咀嚼中，不同口感的食物交疊，甜麪醬又讓肉香更提一個層次，極其豐富的美味一點點嚥下喉嚨，舌尖還留有白蔥微微的辛甜。

    “好吃，太好吃了！”方意滿捏著餅卷的尾部一股腦往嘴塞，筷子已經去夾第二張荷葉餅。

    柳淳生不斷點頭回應，吃相狼吞虎嚥，包第三個餅時一口氣夾進去七八片鴨肉，卷得拳頭一樣大，咬一口醬汁都溢出來。

    “柳兄你少夾一點，全讓你一個人嚯嚯沒了！”雲愉安嘴裏的肉還沒嚥下去，含糊不清地嚷著。

    “就是，我們都夾三片卷，你怎麼不講規矩！”

    柳淳生滿嘴沾醬，手上的動作飛快，根本懶得回答兩人。美食當前當然少說多吃，誰斯文誰是傻子。他如此行徑自然是讓另兩人惱了，三人怒目相視，手裏卷著嘴裏嚼著，牢牢把自己面前的護住。

    雲知渺懶得看三個熊孩子奪鴨大戰，起身回到小廚房，曉兒與淮竹已經把新帶回的鴨子處理乾淨，她吩咐婢女們把生鴨晾曬通風，待表皮乾燥塗上脆皮糖水，反覆兩次後才能用果塊橙皮填充鴨肚，上爐窖開烤。

    先前烤在爐窖裡的另外一隻鴨也熟了，她取下來片好肉，分做兩份，同荷葉餅與蘸醬蔥絲黃瓜絲一道裝進食盒，讓曉兒和淮竹分別送去雲國公夫妻與雲輕宛處。

    “青竹你們看著點火，那兩隻新烤上的熟了，等曉兒和淮竹回來，你們幾個一道分著吃。”雲知渺溫聲道。

    幾個婢女雀躍不已，討巧話豆子似往外冒。

    此時外頭卻吵了起來，只聽雲愉安的大嗓門飽含怒氣：“柳淳生，你還給我！”

    柳淳生夾著最後一塊鴨架，用舌頭舔了一下，欠兮兮地往前伸：“還你唄，你要不要？”

    “好你個柳淳生，誰要吃你的口水！”

    “那我就自己吃了。”柳淳生等的就是這句話，筷子轉向旋即伸回自己嘴邊，把煸得乾燥香脆的鴨架咬得咔嚓咔嚓響。

    他如此舉動，徹底惹毛了方意滿和雲愉安，瞬時間奪鴨三人組分為兩個陣營，柳淳生被其他兩人追著滿院子打。

    雲知渺剛走出小廚房，差些被疾跑的柳淳生撞倒，身子還沒站穩，柳淳生便整個人躲到她身後，縮頭大呼：“雲姐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