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宛垂著眼睛，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

    只是稍提了一句，那夜的事情又鋪天蓋地冒出來，那種被撕扯壓制的恐懼無孔不入。雲輕宛攥緊了膝上的裙料，不安地閉上眼睛。

    “你跟我來。”

    雲知渺不由分說拉起她往屋裏走，在屋裏走來走去翻了一會兒，拿了一樣又一樣東西拍在桌上。

    “剪子，匕首，裁紙刀，你選一樣。”雲知渺指了指桌上，“咱們這就去報仇，捅他幾刀。”

    雲輕宛古井無波般的眼裏終於有了其他反應，錯愕地看著雲知渺把一隻削水果的短匕首塞到自己手心裏。

    “就這個怎麼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最好把他手也剁了，腳也砍了。”

    雲輕宛驚嚇不已，沒抓穩手裏的匕首，哐當砸在桌上。

    “這、這……”

    “就今晚，咱們找人給他綁了，他敢反抗就一不做二不休。”

    聽著她越說越離譜大膽，雲輕宛也意識到是氣話，苦澀的搖頭：“渺渺……”

    “你與其折磨自己，還不如有仇報仇，難道在路上被瘋狗咬了一口，就要一輩子戰戰兢兢不敢出門了嗎？”

    “我……”雲輕宛低下頭，眼裏蓄起淚，滿是倉皇無措，“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可是渺渺，我真的怕極了……那日若沒有你們，我只能一條白綾將自己吊死。我只要一想到他，想到那天，就怕得睡不著。”

    雲輕宛無力地坐下，雙臂緊緊蜷縮，淚珠子一顆顆滾下來：“我總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是我哪裏做錯了嗎？”

    帶著哭腔的顫聲，讓雲知渺心頭一軟，她放緩了語調，蹲下身與雲輕宛平視。

    “怎麼會是你做錯了呢，分明是他下賤，是他不要臉。這個世道本就多女子多有嚴苛，若任何事都把責任攬在自己頭上，還要不要過日子啦？”

    雲輕宛將頭埋在臂彎裡，單薄的肩簌簌顫抖：“可我還是怕，被他碰過的每一寸地方都髒極了，怎麼洗也洗不乾淨……渺渺，我根本不敢走出府門，周景瑞要是把那天的事說出去，我要怎麼辦？別人會不會覺得是我不知檢點，逾舟會不會、會不會……厭惡……”

    周景瑞那日的話不斷充斥在雲輕宛腦海裏，她越說越小聲，抬起頭來倉皇失措，臉色白得像紙。

    “纔不會！”雲知渺抱住了她，輕聲安撫，“秦公子絕不是那樣的人，他是端方如玉的君子，真心愛護姐姐，就算知道了也只有心疼憐惜，何來厭惡？若他真有一絲半點芥蒂，也根本配不上姐姐，婚事不成也罷。”

    雲知渺嘆了一口氣，抬手擦掉她的眼淚，認真地凝向她的眼睛：“姐姐覺得，若有一叢盛放的花，被人折掉了花瓣，是花的錯，還是折花人的錯？”

    雲輕宛黯著眸光，唇瓣張了張，猶豫道：“花朵盛放天之自然，怎會有錯。”

    “是啊，花如此，人亦如是。所以姐姐不該自責，該憎那周景瑞，是他行為不檢，是他心思齷蹉，何苦將痛苦加諸在自己身上。”她揚著清凌凌的眼眸，抬手將雲輕宛散在鬢邊的髮絲別到耳後，“人是為自己而活，從不是為他人而活，若總詰責自己，豈非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雲輕宛緩緩低喃。

    “是呀，人生苦短，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壞情緒上。”她俯身輕輕地擁抱雲輕宛。

    “君子報仇還十年不晚呢，咱們小女子總不能被他們比下去。如今是拿周景瑞無可奈何，但時間還長著呢，指不定他哪天就倒黴了，到時候咱們落井下石、有怨報怨、狠狠地修理他。”

    雲輕宛破涕為笑，終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此時佩蘭叩響了門，在外輕喚：“小姐，秦公子登門了，正在正廳拜見國公爺和夫人呢。”

    雲輕宛微微一怔，低聲應：“知道了，我這就去。”

    她抹乾淨臉上的淚痕，喚佩蘭進來重新補了脂粉，這才和雲知渺一道往正廳去。

    一路春陽明媚，樹影闌珊，沿著抄手遊廊往上，兩人還未走進，就聽見了國公夫人溫和的笑聲。

    “分配進翰林院是件好事，雖說向來去地方容易出政績，不過上陽都有上陽都的好，你同宛兒也已定了親事，留在這裏一家人不必分離，是好的。”

    國公夫人慈眉含笑，望見從門口進來的兩人，招了招手：“你們可來了，我同你阿爹正和小秦說話呢，他的配職出來了，封做翰林修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