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陸正將提醒，我也會好好帶人清理。”裴川扯著嘴角輕嗤，將兩張單子往懷裏揣，抬手朝身後一招，“虎子、秋山，咱們去那邊。”

    陸時棠眼也沒抬，只在兵士舉著的城防圖上丈量規劃。

    遠處，裡珩急匆匆小跑而來，扶正腰間佩劍，喘息急聲道：“正將，不好了！”

    “何事。”

    “雲小姐她……她好像染上瘟疫了……”

    聞言，陸時棠手中動作一頓，神色驟變倏忽轉過頭：“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留在祝府看顧的人傳來訊息，雲小姐昏迷不醒，還起了高熱，照著症狀十有八九就是——”

    裡珩話還未說完，城防圖劃過一道弧線被丟進他懷裏。

    “按照圖上標記帶人清街，有事用鷹隼聯絡。”

    只見陸時棠三步並兩步跨上馬背，揚鞭一甩踏塵而去，玄色髮帶在風中如蝴蝶烈烈飛舞。

    他一路縱馬疾馳至祝府門前，將韁繩丟給看門小廝，便徑直朝偏院去。

    偏院門外，已是圍了許多人，賀氏攔在國公夫人身前，苦口相勸：“小姑萬萬進不得，如今裡頭已是亂哄哄，你若再進去染上可怎麼是好！”

    “渺兒在裡頭！”國公夫人哽咽道，“這孩子從小就受苦，現下又染了病，我怎能不去照顧她！”

    “裡頭有婢女有小廝還有府醫，小姑進去也插不上手。”賀氏扶著她嘆氣，“能少進一個便少進一個，再有染上可怎麼得了！”

    “可是——”

    “我去照顧她。”人羣后，少年撥開一眾人，沉聲凌凌。

    國公夫人訝然轉頭：“陸家侄兒，你——”

    陸時棠微微點頭，隨後推開偏院的門邁入，沒有一絲猶豫。身後是數聲驚呼，隨著院門關攏悉數掩於門外。

    院內藥味濃重，數名婢女來往匆匆，淮竹雙眼紅紅地從廊下走過，見到他時微怔愣。

    “陸小侯爺……您怎麼進來了！”

    “渺渺在哪一間？”他急聲問。

    “在、在前頭第三間！”淮竹抬袖擦了擦眼角，快步領著他往前走。

    屋門緊閉，淮竹停在門前不由提醒：“小侯爺，小姐已經染上，會傳染的，您還是不要進去，奴婢們照顧就好。”

    “無妨。”陸時棠徑直推門而入，直奔塌前。

    窗外天光明明，暖陽斜撒在床榻上，照著少女閉目沉睡的容顏。她雙頰帶著病態潮紅，呼吸十分沉重，不知是否夢魘，細眉朝眉心緊蹙。

    他沉默著坐在塌邊，伸手輕輕拂過她的臉。

    微涼的指尖觸碰到滾燙的臉頰，讓少女睫羽輕顫。她迷迷濛濛睜開眼，便見到塌邊一身玄衣的少年人，他腰間佩劍都未來得及卸，瞧著風塵僕僕。

    “咳咳——”雲知渺扭臉朝向裡劇烈咳嗽一陣，掙扎著坐起身，挪著離他遠一些，“你怎麼進來了，咳咳——快出去，會傳染的！”

    陸時棠未退半步，反而伸手探向她前額，燙得駭人的溫度，讓他眉頭緊鎖。

    “燒得這樣厲害，還亂動做什麼。”

    他扯過被子將她牢牢裹緊，眼裏似有化不開的濃霧。

    曉兒打了一盆冷水進屋，見到陸時棠愣了一會兒，然不等她動作，陸時棠便先一步伸向水盆，擰乾溼帕墊到雲知渺額上。

    雲知渺燒得眼角紅得像兔子，麵露無奈：“阿時……”

    “我留下照顧你。”

    “會傳染啊！”

    “那就陪你一起染病，也好做個伴。”

    她張了張唇，觸及到他深沉黑灼的眼瞳，又不知該說什麼。

    淮竹與曉兒對視一眼，淺嘆一口氣，也說不上是欣慰還是意外，自覺地放下東西退出屋去煎藥燒水，輕輕合上屋門。

    屋中悄靜，只有雲知渺不時壓抑的低咳聲。每過一會兒，陸時棠便會揭下她額上被體溫浸溫的帕子，重新過水擰乾敷上。

    她身上無力，扯著嘴角無奈輕笑：“你傻不傻，旁人躲還來不及，哪裏像你巴巴地要留下。”

    “你的兩個婢女不是也留下了麼？”

    “她們不一樣，我和她們朝夕相處，自然感情比旁人深。”

    陸時棠盯著她道：“那我呢？在姐姐心中，我難道比不得她們。”

    “我不是這個意思……”雲知渺嗓音帶啞，難受得吸了吸鼻子搖頭。

    “那就別趕我走。”他替她掖緊被角，語氣沉沉間透著一股執拗。

    窗外撒進來的光稀疏打在牆上，斑駁出重疊陰影，雲知渺凝著他的臉，頭腦昏昏沉沉，唇瓣一張一合間，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迷濛地又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