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下山時已接近傍晚，農戶們陸陸續續歸家，村莊上方開始冒起炊煙。

    小竹簍是陸時棠一路揹着的，下山前雲知渺還順手薅了幾把野菜，家中剩有一些豬肉，夕食的菜已經有著落了。

    李二鐵坐在院子裡罵罵咧咧地洗衣裳，如今雲知渺不會像原主一樣對他照顧周全，一應活計都要李二鐵自己做。

    他鬧過多次，雲知渺總有法子治他，到頭討不到半點便宜不說，附近鄰里又一窩蜂涌來看熱鬧，對他指指點點，根本沒有一個人幫他。

    因腿腳不便，李二鐵洗衣裳時得半斜著身子穩定重心，兩件衣裳洗下來已是累得手痠胳膊疼。

    他遠遠看見雲知渺和陸時棠有說有笑地回來，氣得把洗衣錘朝她砸去。

    “死丫頭，不在家裏伺候你老子，成天和這個野小子呆在一處，真是個賠錢貨！”

    雲知渺拉著陸時棠往右一躲，眼刀掃向李二鐵：“那也比不過爹爹賣女做妾的好本事，您倒不是賠錢貨，生意算盤打得縣城裏的富戶都要來向您取經吧？”

    “你你你……”李二鐵哪裏聽不出雲知渺是在挖苦他，只可惜肚子裡墨水有限，愣是想不出什麼話回擊，只好咬牙，“不孝女……早知當初就該在襁褓裡把你掐死。”

    雲知渺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轉身就進了廚房。

    陸時棠睫羽半垂下，一雙眼睛裏瀉出道不明的情緒，他盯著李二鐵，黑眸裡像是藏了深不見底的漩渦，隱隱透出些戾氣來。

    “你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李二鐵滿腹怨氣，只當陸時棠是在看他笑話。

    “陸時棠，進來幫忙，別理他！”少女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陸時棠唇角動了動，收回眼神跟進去，又換上了一副無害的溫和表情。

    剛從山上採的菌子根部帶著溼潤的土，雲知渺將洗菌子的活交給了陸時棠，在旁處理配菜。野生菌自帶無與倫比的鮮，不管哪種做法都很味美，尤其是爆炒的做法，高溫能將菌的鮮全數激發出來。

    爆炒自然得加紅椒纔好，可惜如今紅辣椒還未問世，小村子裏人多口雜，她也不好堂而皇之地從系統商城裏兌換出來用。

    “陸時棠，替我洗幾個野山椒。”她指了指旁邊的簍子。

    野山椒也是下午在山上隨手採的，周國人很少吃辣，也還未發現椒物的妙處，山中的野椒無人問津，卻便宜了雲知渺。

    陸時棠一向乖順，雲知渺讓他作甚就作甚，廚房裏有洗菜的水缸，但他卻拿著野山椒去了外頭，雲知渺只當是缸裡的水方纔洗菌子洗渾了，也沒有多想。

    他出去了好一會兒，回來時廚房裏已經飄出香味，鍋中切成薄片的野菌正被鍋鏟快速地翻動，油潤的色澤包裹每個薄片。

    做菌子必定得做熟，雲知渺翻炒了許久，每翻動一下，那霸道的香氣就順著窗戶溜出去，飄飄蕩蕩地傳到了隔壁院子。

    孫大娘正帶豆子吃夕食，一碗燉肉一碗撈白菜，她捧著飯碗聞著隔壁飄來的味道，只覺得自家的飯食實在半點滋味都沒有。

    “都是村裏的小灶頭做飯，怎麼翠丫就能做得這樣香……”孫大娘扒拉了幾下米飯，長長嘆氣。

    日日都要忍受隔壁的飯香味，實在是一種煎熬。按說從前也不這樣，自從王金蘭這個攪家精和人跑了以後，每到飯點隔壁的香味是一日賽過一日。

    “臭小子，成天鬧心！”孫大娘見小孫子把筷子直直地插在飯碗當中，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上，“吃飯都沒個正經樣，你是嫌奶活得太久，提前給你奶上貢呢？”

    豆子委委屈屈，兩隻圓溜溜的眼珠子巴巴地看向孫大娘：“奶，我想吃翠丫姐姐的飯飯。”

    孫大娘心說，又不是你一人想吃，她還饞呢，只是她這把年紀，總去小輩那裏討吃食，像什麼樣子。

    瞧著小孫子一副饞貓樣兒，孫大娘眼珠子一轉：“豆子，你來，奶和你說……”

    ……

    “爆炒牛肝菌，雞樅菌湯，雜菌臘肉野菜煲。”雲知渺將夕食端上飯桌，迫不及待地拉著陸時棠開動。

    “很香，你的手藝向來是好。”陸時棠唇角掛著笑，抬袖替她拭額上的汗。

    兩人還未拿上筷子，一個扎著小揪揪的矮墩墩就如陀螺一樣旋了進來，豆子精準地跳進了雲知渺的懷裏，直把她撲得朝後一仰。

    “翠丫姐姐！”

    豆子生得虎頭虎腦，肉嘟嘟的臉頰上嵌著兩隻酒窩，討喜極了。

    “是小豆子呀，你阿奶呢，怎麼讓你一個人跑出來了？”

    豆子還沒回答，孫大娘的聲音就隨著她風風火火的步子一同進了廚房。

    “哎喲小祖宗，你亂跑什麼，別攪擾翠丫頭用飯食了！”

    孫大娘有些抱歉地朝雲知渺一笑，伸手去拉豆子：“走吧，跟阿奶回家去。”

    豆子雙手牢牢地掛在雲知渺脖子上，小嘴撅得老高，一動也不動。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不懂事，日日向翠丫討消暑湯喝還不夠，飯點了還要賴在翠丫家裏？”孫大娘佯怒起來，心裏卻美滋滋的，不枉她平日對小孫子敦敦教導，這機靈勁真是隨了她。

    “不回不回，吃飯飯……”

    雲知渺忍俊不禁，伸手戳了戳豆子的酒窩：“不要緊的，就讓豆子留下吧，大娘可用夕食了？要不留下一起吃吧。”

    孫大娘等的就是這句話，但流程還是要走的，她的眼神往飯桌上一瞄，為難起來：“這不好吧，怪難為情的……”

    “都是鄉里鄉親，大娘這樣見外做什麼。”雲知渺拍拍豆子的小腦瓜，“去給你阿奶盛飯吧！”

    孫大娘和小豆子已經是串門的常客了，只見豆子熟門熟路地從櫃子裡取了碗，捧到灶臺邊，麻利地爬上凳子掀開飯籠。

    “那就麻煩翠丫了……”孫大娘笑得合不攏嘴，滿廚房的香氣直往她鼻子裡鑽，忙不迭捧了飯拉小孫子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