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聞言，心下一驚，皇帝的這個口吻聽起來似乎對陸淺多有不滿？

    他本來還以為，對方是知道了成王和周諱密謀造反那件事是陸淺先找她告發的事實，故而要問他為何沒說實話呢。

    “這個，卑臣也不好說，我只知道她做生意確實很有一套，連之前我們縣裏的首富方夫人與她交鋒都輸了，所以她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至於是否收攏人心，卑臣就不是很清楚了。”

    收買人心這種話，是不能隨意說的，說多了像是污衊，說少了像包庇，所以最保險的做法，是裝傻。

    這趟渾水最好不要去蹚。

    “朕聽說，她在過去的一年裏，非但收留過流民，還經常拿著食物和被褥衣裳等去接濟城郊的難民，是否真有其事？”皇帝又問。

    縣令垂下眼眸，思忖片刻道：“確實有這樣的事。”

    這導致很多百姓都把陸淺當活菩薩，這也是他討厭陸淺這人的原因之一。

    皇帝繼而冷笑：“這要還不是收攏人心，那什麼纔是？”

    “或許陸淺積攢名望，只是單純爲了把生意做得更大吧，畢竟做生意也是需要名聲的。”縣令繼續裝傻，“她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有別的什麼想法不成？”

    “你可太小看他了。”皇帝之前就曾忌憚過陸淺，想借知府的手將其除掉，只是沒有成功，後來朝中有其他的事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便暫時沒去管她，可是現在她又開始冒頭了，他不得不再次重視起來。

    縣令只是笑，裝出一副極是憨厚的模樣，讓皇帝以為，他壓根沒有把他的話聽明白。

    一旁的知府看了他一眼，非常嫌棄。

    等兩人從皇帝那裏出來，要乘車離開的時候，他一把將人拽住，到一邊低聲說話。

    “以後皇上跟你提起陸淺，問你什麼，你就如實答什麼，其他的什麼也不要多講，以免你自己惹禍上身，還要連累本府。”

    縣令露出困惑的神色，問：“這是為何？”

    “你還看出不來啊？皇上已經因為陸淺善於收買人心而對她心生忌憚了，”知府把聲音再壓低一點，“依我看，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那個陸淺就要完。”

    “原來是這樣，我倒沒想那麼多。”縣令撓撓後腦勺，仍舊一副憨憨樣，他心裏可樂著呢，陸淺完了最好，以後在青陽縣就沒人再跟他對着幹了。

    知府給他一個白眼，“你平日也挺機靈的，怎麼今日這般遲鈍？”

    縣令賠笑說：“可能是昨兒多喝了幾杯酒，腦筋轉不過來的緣故，以後下官會放聰明點的。”

    “行了，回去吧。”知府擺了擺手，徑自上了自己的馬車。

    目送他走遠了，縣令才斂起臉上的笑容，也上了車，返回縣衙。

    雖然爲了避免功勞被分走，縣令特意隱瞞了陸淺向自己揭發周諱和成王謀反的事，但因為有穆重光為陸淺爭取賞賜，事情還是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

    皇帝儘管看陸淺不順眼，可爲了顯示皇恩浩蕩，賞罰分明，他還是命人給陸淺送去了大堆賞賜。

    去傳旨的，是皇帝身邊的那個老太監，他一看見陸淺，就故意板著個冷臉，神情輕蔑道：“你區區一個商婦，能得到皇上的賞賜，是幾輩子修來的福，要好好珍惜，往後只管謹慎做人，切記休要鬧事，可記得了？”

    “我得到皇上的賞賜，是因為我及時上報反賊謀反，確實有功，不是上輩子修的福，”陸淺看不慣這種狗仗人勢的主，立刻回懟，“另外，我做人一向謹慎，從不主動鬧事，不知公公指的是什麼？”

    老太監沒有直接接觸過陸淺，因此不瞭解她的脾性，此時見她竟敢當眾回懟自己，既驚訝又憤怒。

    “你是什麼身份？敢用這種語氣質問我？”

    陸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只是個商婦，您方纔說了，我是實在沒聽明白才問您的，何來質問一說？”

    “好個口齒伶俐的丫頭！”老太監哼了一聲，把衣袖一甩，直接走了。

    他總不能說，叫她以後別再去救濟那些難民了，這麼多百姓都看著呢。

    目送隊伍走遠，陸淺拿上賞賜的物品，轉身回了工廠。

    馬力幫她拿了一部分，只送到辦公室內，看四下沒人了，這才問：“陸姑娘，你方纔那樣對那個老太監說話，會不會被他記恨啊？我看他走的時候可氣得臉都紅了呢。”

    “管他呢？”陸淺並不在意。

    本來她還不是完全信永平王那番話，但今天皇帝派人來賞她東西，把陣仗弄得那麼大，驚動了方圓好幾裡的人，還在聖旨上寫了好些訓誡之言，之後那老太監還故意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她下馬威，她就信了。

    這哪是賞賜？分明是在向她顯示皇權威嚴呢！

    馬力焦急道：“人家畢竟是皇帝身邊的人，回去說你兩句壞話，那你不完了？”

    “皇上本就對我沒什麼好印象，用不著他去說我壞話。”陸淺把賞賜的物品全部對方在牆角里的那張桌子上，之後便看也不看了。

    馬力連忙去尋了塊紅布來，幫她蓋上，笑道：“這畢竟是御賜之物，得好生珍藏，別落了灰。”

    陸淺笑笑不語，這個時代的百姓普遍還是很崇敬皇帝的，皇帝就是天子，是他們的天，哪怕日子都過得水深火熱，苦不堪言了，這個觀念也不會變。

    他們會罵朝廷腐敗，會罵狗官無德，卻不會罵君主昏庸。

    當然，當一個王朝徹底亂了，禮崩樂壞之時，那就另當別論。

    馬力就是這樣，明明之前他和他母親過了那麼多苦日子，都是皇帝昏聵無能導致的，對皇帝賜的東西卻還是當寶貝似的。

    而且這種珍視並非因為怕被冠上破壞御賜之物的罪名而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

    將紅布小心地蓋好後，馬力回頭對陸淺道：“陸姑娘，沒什麼事的話，我出去做事了。”

    陸淺微笑頷首：“好，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