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縣令聽陸淺這麼一說，終於送出一口氣，而後開始想別的事。

    目前首要急需處理的，就是那些個關在大牢的土匪了。

    雖然皇孫的人下手狠辣，在進攻山寨時，基本上是見人就殺，但仍然有十幾個人存活下來，被抓住，帶到了縣衙大牢。

    “大人可審問過他們了？”

    “審問了一半，”於縣令蹙起眉頭說，“不過這一半人裡面，又有一半以上，是被強行擄上山去當了土匪的，就跟春生那小子的經歷一樣，他們資歷尚且，最久的，也只在山寨裡待了一年，除了在山上餵馬伺候人之外，別的事基本沒幹過，也沒機會幹，所以本縣看來，還算無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為妥。”

    陸淺並不感到奇怪，因為之前他就跟李春生談過，據他說，山寨裡有將近一半人，都是被擄上山的，他們都不樂意當土匪，只是身不由己。

    “既然是被迫，手上沒沾血的話，那還是輕判吧，他們被擄上山，與家人分離，已經夠苦了，官府怎麼好再為難他們？”

    於縣令點點頭，基本同意她的話，“我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我就是擔心……”

    “擔心什麼？”陸淺不解地看過去。

    沈雲楓插話道：“大人是擔心，他們當中有人撒謊？”

    “不錯，”於縣令眼裏的憂色更重了，“咱們也不知道，他們之中究竟誰說的是真話，誰說假話，且山寨裡幾十號人，彼此不認識的多了去了，誰也幫誰證明不了。”

    “萬一，其中有個沾了多條人命的真土匪，我卻以為他無辜，將他放了，他出去之後再害人，豈非我之過？”

    陸淺覺得他這擔心得不是沒有道理，“請春生去認過嗎？”

    於縣令回道：“早讓他去過了，但是他才進山寨幾天，根本不認得幾個人。”

    “這倒也是。”

    三人暫時都想不到好的辦法，陷入了沉默。

    又待了一陣，於縣令便急著回去處理公務了，陸淺和沈雲楓也去了鏢局忙那邊的事。

    晚上回到客棧，出去招工失利的莫老闆過來找陸淺，遲疑半晌問道：“陸姑娘，咱們這麼老招不到人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幹脆請縣令，把那幾個罪過不大的被迫當了土匪的小夥子，撥過來給我們當鏢師，你覺得怎麼樣？”

    “讓他們來當鏢師？會不會不太好？咱們的鏢頭壓得住嗎？”陸淺有些猶豫。

    莫老闆倒不認為這有什麼難，畢竟他走鏢這麼多年，再難帶的人都帶過，“不是說，他們都沒幹過哪些傷天害理之事嗎？應該沒太重的匪氣，不會很難馴吧？”

    陸淺嘆道：“話是這麼說，可畢竟是在土匪窩裏混過的，不比旁人，而且，這些人雖然都說自己沒殺過人，但那也是他們自己一面之詞，究竟真實情況如何，還很難說。”

    “這其實不難判斷，打打殺殺的人身上或多或少，肯定都會有傷，就連我們走鏢的，在這行做久了的也會有，這是無法避免的，身上有傷的，不一定殺過人，但沒有傷的，多半就手上沒有沾過血，直接扒了他們的衣服看不就清楚了？”

    莫老闆想出的辦法簡單粗暴，但也不失為一個有效的法子。

    於是乎，次日陸淺便去跟於縣令說，於縣令照著這個方法去查驗，果然成功篩掉四個人，經過一番拷問，這四個都是在山寨有些年頭的老資歷，幹過不少壞事。

    那麼剩下的人裡面，應該都算比較清白，陸淺認為讓他們去跟著走鏢，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他們的膽子都已鍛鍊得比一般人要大，又身強體壯，會些武藝，基本不需要過多培訓，就可以上崗。

    “我明天就去找縣令說說吧。”

    莫老闆欣喜道：“好，儘量徵得他同意，這樣鏢局的鏢師一下子就夠了。”

    這地方看著民風彪悍，但身高馬大，又會武功，還願意當鏢師的，還沒幾個，招工招了這麼久，很久沒招到一個令人滿意的。

    此事並沒有跟沈雲楓商量，所以當他從莫老闆口中聽到時，大吃了一驚，趕緊回客房找陸淺問清楚。

    “你不會真的要讓那些土匪來鏢局做事吧？”

    “是真的，”陸淺這才記起，自己好像還沒跟他說，“這兩天忙，忘記跟你說了，不好意思。”

    沈雲楓搖搖頭，擺手道：“你跟不跟我說，倒是不打緊，關鍵在於，招這些人進來，你確定安全嗎？他們可是跟那些亡命之徒待過相當一段時間，是危險人物。”

    “但他們是被迫待在那裏的，又不是自願，況且他們手上沒有人命，僅僅是困在那裏過，不能就算作危險人物吧？”

    “怎麼不算？有句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土匪呆久了，多多少少會沾染上一些不良的思想與習氣，他們現在應該去牢裡接受改造。”

    兩個人第二次在同一件事上有了分歧，第一次還是陸淺說要做“大生意”那回。

    陸淺不同意他的說法，當下反問道：“照你這麼說，李春生也該去牢裡蹲一陣了？”

    沈雲楓失笑：“他怎麼一樣呢？他是帶著明確目標混進去當眼線的，而且只待了幾天，跟其他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覺得，你是對那些人有偏見。”陸淺真正想說的，是“歧視”，但覺得這個詞可能太重了，便沒說出口。

    “這不是偏見，是謹慎，”沈雲楓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跟她說話，“我知道你是覺得他們可憐，想解決他們的工作問題，但不必這麼急，讓他們先在牢裡待上一段時間，洗洗身上沾染的戾氣再說也不遲。”

    陸淺對這話也不贊同，她去看過那些人，親眼見過縣令審問他們，一個個都神經緊張，對官府敬畏萬分，顯然是在山寨時受到過精神折磨。

    “我明天先去問問縣令，看看他怎麼說吧。”

    沈雲楓覺得，以於縣令那種公事公辦的軸脾氣，應該不會同意這麼做，便沒再多言。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