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正融洽時，一道不太悅耳卻又耳熟的聲音傳來：“陸姑娘，你果然在這裏！”

    陸淺尋聲望去，看見方夫人下了馬車，大步往這裏走來。

    她來幹什麼？又要找麻煩不成？

    “我方纔去過村裏，村民說你來了慈善堂，我纔有找過來的。”方夫人臉上帶著笑，說話的口氣少了往日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氣勢，看起來竟平和許多。

    陸淺乍一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此時，她的手突然被一隻微顫的小手抓住，低頭看去，小小張躲在她身後，正驚恐地看著方夫人。

    他家人的死跟方夫人有著莫大的關係，他討厭她是很自然的事。

    “沒事，過來。”陸淺將小小張摟在懷裏輕聲安慰，“有我在，不會讓她傷害你。”

    方夫人見此狀還覺得奇怪，“這孩子為什麼這副神情對著我？我哪裏惹著他了不成？”

    她害過的人多了去了，自然不記得區區一個孩子，說不定連張家也不記得了。

    “方夫人還真是健忘啊！”陸淺用飽含怒氣的語氣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方夫人露出詫異的神色，又仔細地再看了看小小張，愣是記不起來了，“我確實沒見過這孩子。”

    “可她見過你，也記得是你和你的人害死了他唯一的親人。”陸淺一邊說，一邊輕拍小小張的脊背安撫他。

    方夫人當下麵露驚色，“我什麼時候害過他的親人？”

    陸淺看她實在想不起來，便把小小張以及張家的遭遇說給她聽，幫她回憶回憶。

    “怎麼樣，現在想起來了沒有？”

    “這，我……”方夫人只是有點印象，依稀記得，自己是強行盤下了一家醫館，用來開店鋪。

    抬眸再看那孩子，忽然心裏生出幾分愧疚。

    “對於張家的事，我很抱歉，也很後悔。”

    陸淺再次感到意外，她居然還會為自己作過的惡而後悔？真是少見！

    “你害過的可不止張家一家，那些因為不肯乖乖忍受你欺壓的商家哪一個不是家破人亡收場？張家還活了一個孩子，那些被你趕緊殺絕的家庭呢？真不知道你這些年夜裏是怎麼睡得著的。”

    面對她的責罵，方夫人雖然很想反駁，卻最終選擇了閉嘴。

    她知道自己這麼多年裏，確實害慘了不少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否認不了，而那些事都已成過去，即便現在後悔，想要彌補，也都遲了。

    陸淺又說：“張財主是你的一顆棋子，在出事之後，你毫不猶疑地將他拋棄，甚至狠心派人殺他滅口，把他逼得四處逃竄，可是你想過沒有，他之於你，就恰似你之於你背後的那些當官的。”

    “你可以拋棄張財主，他們也能拋棄你，甚至於他們出手會更狠，不僅拋棄你，還要將你狠狠地踩在腳底下，以此爭取他們自己的利益，現在的吳富貴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這一點，方夫人之前沒有看明白，正是吳富貴出事之後，她才醒悟了過來，自己生意做得再大，也不過是那些官員手裏的一顆棋子，命運完全不由自己掌控，什麼時候死了都不知道。

    “我正是因為不想落得跟吳富貴一個下場，這纔來找你，想向你請教，我該怎麼辦？”

    “向我請教？”這是陸淺沒想到的，她跟方夫人關係這麼僵了，她還好意思來找她？

    方夫人看她目露狐疑，便上前兩步，一臉真誠地說道：“之前我與你鬧過很多不愉快，是我糊塗，總想著霸佔市場，彰顯自己的地位，對你步步緊逼，甚至下了黑手，在這裏，我鄭重地向你賠罪。”

    陸淺並不稀罕她的賠罪，但她能說出這樣的話，總算也說明有所覺悟了，倒是叫她驚奇。

    看來還是需要活生生的例子才能給人以教訓啊！

    “賠罪倒是不必，反正我也沒讓你害得家破人亡不是？”

    “陸姑娘……”

    “想自救了，所以纔來找我，向我這個罪，你覺得有意思嗎？”

    陸淺輕嗤一聲，覺得這種人可真是有意思。

    方夫人殷切道：“我並不是爲了請你為我出主意，才賠這個罪的，我確實是知道錯了，併爲過去的所作所為後悔萬分，請你相信我。”

    “是真是假不重要，因為我根本沒有什麼建議可以給你。”陸淺不想管她的事，而且，她確實給不出什麼建議，向她這種跟不知多少官員有勾結的，捲入的都是利益糾葛，想要抽身而去談何容易？

    “我是做了很多錯事，但現在知錯，並願意改錯，難道就不值得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方夫人激動地說道，心裏感到委屈。

    陸淺冷漠地看著她，反問道：“你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但那些被你害慘的人呢？他們還能重來嗎？有些錯是更正不了的。”

    “方夫人，你我不是一路人，就算你真的改了，也依然不是，所以我是不會跟你多說的，你走吧。”

    話已經說到這裏，方夫人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做，纔可以獲得她原諒，只好悻悻地離開。

    走到門口，又聽得陸淺說：“真心想改過，不只是嘴巴說說而已的，而是要付諸於行動，而且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你，說實話，我覺得你做不到。”

    方夫人回過頭來說：“那也不一定。”

    她的目光移到陸淺身側的那個孩子身上，在他眼睛裏看見了恐懼，還有濃濃的憎恨，不由心頭一震。

    一個孩子尚且對她有這麼深切的恨意，那那些成年人見到她，只怕恨不得殺了她吧？

    “告辭了。”

    看著她上了馬車，遠遠離開，陸淺纔將目光收回，低頭看向小小張。

    “別怕，她現在傷害不了你了，我和這裏的大家都會保護你。”

    小小張還是盯著門口那邊，咬著牙打顫。

    方夫人帶給他的恐懼實在太深刻，一時半會兒他根本緩不過來。

    陸淺只好帶他回宿舍，讓他靜一靜，慢慢地安撫，等他的情緒徹底平復了，纔再出去跟其他孩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