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鬼秀才
七月初,一場綿密的小雨淅淅瀝瀝,下了整月。
關中多雨。
許新年睜開眼,看到的卻是雨幕中一片喧鬧的景象。
不遠處,
小販們熱火朝天的叫賣聲夾雜著關中地區特有的俚語隱隱傳出三五里,行走在街道上的人們擠著笑臉,相互寒暄著取笑,任由身旁三五歲的稚童追逐打鬧。
內湖上的輕舟泛起浪花,上頭不知坐著哪家的公子小姐打情罵俏。
熱鬧的場景喧囂的要死。
許新年敢保證。
這樣的場景放在他熟知的現代當中,定然跑不掉城管部門的圍追堵截,就算上了新聞報紙也有可能。
只是現在......
許新年苦笑一聲,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夾衫子,他很想起身走出門去戲水。
只是冰涼的雨珠打進窗臺,冷的徹骨。
許新年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緊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憋紅了他的臉,險些肺都要咳出來。
風寒,在古代怕是會致命的吧。
許新年忍不住露出苦笑。
他撐坐起來,手掌不由自主撫上了自己的臉,眼角,口鼻,耳垂,一寸不拉。
哪怕不用鏡子,許新年也知道這一幅年輕的過分的面容,絕不屬於將近四十歲的自己。
古代啊.......
其實許新年很費解。
他想不通為什麼這樣的倒黴事兒會被自己趕上,他不過是在敲鐘上市的時候忍不住興奮多喝了兩杯。
怎麼就一覺醒來被一腳踹到了古代?
“相公,相公,你.......怎麼樣?”
“該吃藥了.......”
門簾子被掀開,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端著碗走了進來。
她二十來歲,眉眼看起來頗為清秀,顧盼之間,美眸流轉,十分賞心悅目。許新年覺得,這樣的美人若是放在後世裡,妥妥的秒殺一眾靠著眉眼濾鏡吃飯的網紅。
只是她白皙的脖頸上,一塊青紅的淤痕將這一切的美感破壞的一乾二淨。
她叫榮娘,是許新年明媒正娶的老婆。
老婆......
許新年做夢也沒有想到,上輩子單身了將近四十年的黃金單身狗,竟然有一天突然冒出了個媳婦。
沉默了一會。
“好,我馬上就喝......”
許新年怔了怔,伸手接過瓷碗。
藥很苦,榮娘心思很細,額外備了半顆蜜餞。
“謝謝!”
許新年一飲而下,只是他嘴角酸澀登時苦的齜牙咧嘴。
就算知道但凡是藥就沒有好喝的玩意,可這也忒難喝了。
誰知,許新年落下,身前正在侍弄湯碗的榮娘明顯慌亂了一下,她粉面一白,仰起頭來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不.......不用,相公先歇息吧,榮娘,去弄飯。”
榮娘強笑著丟下一句,落荒而逃。
許新年嘴角咧了咧,有些無可奈何。
甦醒已經一天的時間了,足夠他了解到許多東西。
比如原來的身份。
原主也叫許新年,字辭舊。
身份是武朝永厲十一年的秀才,少年時期苦讀詩書的許新年倒也算是家喻戶曉的神童,早早高中了童生。
只可惜傷仲永,受人吹捧的許新年被人捧到了天上,資質逐漸平庸,一直到永厲十一年才中了個秀才頭銜。
然後,
行吧,然後許新年的科舉路便開始困難重重,一直從弱冠之年考到了現在,現如今七八年過去了。
別說高中進士,就是中舉也沒來上一回。
仕途不順。
偏偏許新年不撞南牆不回頭,反而越挫越勇。
隨著年齡見長,許新年的脾氣也越發暴躁,每每名落孫山,都會無能暴怒,酗酒鬧事,甚至牽連家人無辜。
這一回,許新年再次名落孫山,榜上無名。
大怒之下,竟然對娘子榮娘一頓好打,然後醉酒而去。
沒成想,回家路上喝的七葷八素的許新年腳一歪,竟然跌落到了河水裏。
這才一命嗚呼。
“真不是個東西啊。”
許新年嘆了口氣。
他回想著方纔榮娘怯怯的眼神,忍不住搖頭。
這樣的蛀蟲早死早超生,就是可憐了自己,穿越到了他這個剛剛感染了風寒的病體上,連累無辜。
許新年爬著窗臺靜靜望著。
小院裏,一身麻衣的榮娘快速的穿梭在各處,動作十分麻利,顯然非常習慣如今的窘迫。
老許家祖上興許是富裕過。
但再好的家庭,再多的祖產在許新年履試不中之下也都敗了個乾淨。這年頭,讀書人花費不菲,筆墨紙硯,樣樣要錢。
尋常人家供養一個讀書人暫且吃力,何況是許新年多年不中,就算有金山銀山也得坐吃山空,早就捉襟見肘了。
不一會,院裏傳來的飯香。
飯食很簡答,一碗清粥,一疊小菜。
可惜清粥站不住筷子,小菜齁鹹的嚇人,許新年強自嚥了一口,表情頗有些不自然。
“相公且忍忍,早間大夫交代過了,說相公風邪入體,不宜吃葷腥,飯食清淡纔對身體好。”
“等過兩日,過兩日便是結算月錢的時候了,那時候相公的病料想也已經大好了,到時候榮娘再給相公做好的。”
榮娘小口小口的抿著清粥。
許新年眼尖,他一眼就瞧見榮娘碗裡的湯水更吸溜,清湯寡水的分明沒有幾粒米。
想來自己這一病,掏幹了家裏最後一點存貨。
不忍拆穿榮孃的話,許新年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無事,清粥小菜,風寒的確該靜養,只是相公大病初癒,卻吃不了這麼多。”
他邊說,邊接過榮孃的飯碗,將碗底的沉澱子如數剝了過去。
榮娘一怔,眼睛眨了眨。
似乎根本沒料到自家相公會有如此體貼人心的舉動。
從前,他從來沒有這樣的啊。
許新年不以為意,一仰頭,將剩餘的湯水灌進肚子裡,勉強灌了個水飽。再加上大病初癒,胃裏微微有些發寒。
他想了想,
從炕下的架子上取出一個罈子。
裡頭是酒。
誰知,榮娘剛剛還在感嘆自家相公的變化,可轉瞬許新年將酒罈抱出來,正在拾掇碗筷的榮娘手一抖,湯碗碎了一地。
她連忙蹲下身子撿起瓷片,只是慌了神,血珠子在榮娘青蔥般的手指上冒了出來。
“相公,你莫要喝酒了吧。”
榮娘仰著頭,語氣近乎哀求。
許新年一怔,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想解釋自己只想小酌一杯區區腸胃中的寒氣,不是想喝的爛醉如泥撒酒瘋。
就在這時。
砰,
小院的院門被踹開。
一個拎著油紙包的少年人闖了進來,見到許新年站在榮娘跟前,一個健步就衝了過來。
他頭抵在許新年的胸膛上,惡狠狠的話伴隨著急促的呼吸噴薄出來。
“姓許的,你要再敢動阿姐一下,我就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