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星星揹着書包，走向記憶裡回家的路。

    她不帶任何記憶的，如一個真正的初生兒般，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七年。

    那些街道邊的叫賣聲，課堂裡的嬉笑，那些曾經熟悉後來又變得陌生的人，都在她的人生記憶裡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可能忘記。

    她是那個十七歲的鄒星星，也是前世那個死於癌症的鄒星星。

    都是她。

    夏日傍晚的溫度並不溫柔，依舊灼熱，可放學出來的中學生們似乎不知炎熱般，固執的穿著秋季校服。

    長袖長褲。

    鄒星星一直都不懂這個腦回路。

    鄒星星要回家的話，需要經過一個小巷子，這個小巷子是學校附近出名的美食街。

    雜糧煎餅，糖油果子，甘梅味炸雞柳，武大郎燒餅，鐵板豆腐，爆炒魷魚，章魚小丸子，絕味鴨脖和曹氏鴨脖開在一起打擂臺，還有小巧可愛，一口一個的海鮮餛飩.......

    鄒星星一路走來，目不暇接。

    鄒星星很饞，卻已經習慣壓抑自己的慾望，她的特殊職業需要她保持最完美的狀態。

    等等......

    她好像，現在已經走不了那一條路了。

    鄒星星掏了掏兜，嗯，真的一分錢都沒有。

    她還是買不了。

    鄒星星面容神情不變，慢悠悠的穿過這一條美食街。

    冉望被張老師支使出來買奶茶，此時正站在奶茶店門口，發呆似的一動不動。

    知道旁邊和他一起的女生提著奶茶出來，喊了他幾聲，冉望纔回過神。

    問他怎麼了，冉望也不吭聲。

    冉望是住校生，能出來買東西自然是借了走讀生的卡，混淆了門衛視線溜出來的的。

    冉望和另一個女生將奶茶和給好友帶的小零食全部裝進書包後，才往門口走去。

    往學校走時，冉望的腦海裏老是會浮現出剛剛那個纖細的身影。

    鄒星星，好像從開學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和別人走在一起過。

    好像真的，一次都沒有。

    .......

    鄒星星現在的家是租的，還是當年李媽媽幫忙租的。

    而現在，物是人非，故人早已斷了聯絡。

    “啪嗒。”

    燈開啟，整個屋子亮堂起來。

    屋子在一樓，附近都是早期居民自主修的房子，毫無規劃，密密麻麻的，住在一樓的基本常年看不見幾次陽光。

    又是在潮溼的南方，屋裏常有潮溼的黴味。

    她那個神經病媽媽還沒回來，估計去了附近的茶館。

    鄒星星常稱呼的那個精神病媽媽，並非罵人。

    鄒星星的親媽，是個真的精神病。

    只是發作時間並不穩定，有時候看起來和常人無異，有時候發狂造作，見人就打。

    被打的那個更多時候是鄒星星。

    按道理鄒星星親媽那種情況該送去精神病醫院的，可是這邊卻壓根沒人管。

    恢復記憶之前的鄒星星一直覺得，親媽針對她，是恨她在當年那檔節目上說了不該說的話，間接毀了她的一生。

    可就現在的鄒星星來看，或許她從未被那個女人愛過。

    現在想起來，鄒星星對她的記憶其實一直停留在那天去《哥哥的小尾巴》面試時，遇見的那個和另一個小女孩穿著親子裝的溫柔模樣。

    那時候的她生活美滿，事業有成。

    她說是鄒星星毀了她，某種意義上沒錯。

    可是，那些話也就只能忽悠忽悠那個十七歲的鄒星星，真正在名利場沉浮過的鄒星星卻不認可。

    她既然能做出那些醜事，被爆出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前世，她不也一樣被爆出來了麼？

    比現在還窮困潦倒。

    只是那個爆料的人不是鄒星星罷了。

    現在爆料的人是自己親生女兒，她彷彿就有了無數的理由，她彷彿就沒有犯過錯。

    怎麼可能呢？

    鄒星星將書包放在支架床上。

    屋子是個一室一廳，唯一的臥室被那個女人佔了。

    鄒星星一直都是睡客廳裡那一張支架床，有客人來了就會把床收起來，雖說這個家沒什麼客人。

    如果說一定要算的話，大概就是那個女人的幾個牌友。

    鄒星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又把唯一的臥室收拾出來，將那個女人的東西全都扔了出去。

    不是不想出去住酒店，主要是她還未成年。

    什麼都幹不了。

    現在這個地方是唯一的合法住址。

    那個女人把臥室弄的很亂，鄒星星將她的東西全都扔出去後，寬敞了許多。

    將門反鎖，又拿桌子抵住門。

    鄒星星此時纔有空看一看那個所謂的系統。

    聖母系統，六條準則，聆聽心聲技能，真心話計分器，系統商城，信仰值。

    從她三歲那年就出現的系統，自稱是她母親試圖改造她的001.

    鄒星星是個能夠很快從一切已知資訊中提取出關鍵資訊的人，這不是天生的，是後天慢慢練出來的。

    記憶一旦恢復，這種技能也慢慢找回來了。

    要說她天生的有什麼了不起的技能，大概就是情感淡漠。

    鄒星星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與常人不同的地方。

    她不會哭，也不想笑。

    害怕再次被人拋棄，鄒星星學著福利院裏其他小朋友哭泣的模樣，放聲大笑的模樣，裝成一個正常的小孩。

    無論是前世她小時候，還是這一次未曾恢復記憶時的小時候，都是這樣。

    但是這點特徵，雖說被成年後的她隱藏的很好，但那個曾和她在一起過一段時間的瘋子，陸嘉若肯定發現了。

    鄒星星聽見了大門開門的聲音，這種居民自建房隔音並不好。

    鄒星星戴上耳機，音量開到最大，最後一秒她聽見了那個女人的尖叫。

    再然後，鄒星星那個漏音嚴重的耳機裡，只有音律躁動的外語歌。

    無論外面如何嘶吼，摔打，亂叫，拍門，鄒星星自巋然不動。

    鄒星星又一次細細瀏覽了一遍所有的功能，在一個標新的地方停下。

    鄒星星：“001，直播是什麼？”

    聖母系統：“是這一次主系統升級後的功能，開啟直播後，宿主可以透過積累人氣值，獲得觀眾打賞等方式獲取信仰值。”

    鄒星星目前對信仰值的認識，停留在等同於商城貨幣，需要她透過真心話計分器得到。

    鄒星星：“信仰值是什麼？”

    聖母系統是不能夠主動說出與信仰值或者氣運相關的東西的，但若是宿主主動問起，卻是可以解答的。

    聖母系統：“信仰值，是他人對於宿主發自內心的一種情緒表達，可以是任何情緒。”

    鄒星星皺眉，這個解答很抽象。

    特別是發自內心這一點，如何判定別人是否發自內心？

    鄒星星本就情感淡漠，各種痴嗔怨都是裝出來的，可以說是對情緒的掌握收放自如。

    更何況是現在恢復記憶的鄒星星。

    她可是在千萬人演唱會上都能自如演戲的人，她不懂真心。

    更不懂發自內心。

    鄒星星下意識排除了這一種所謂正當獲取信仰值的方式，而真心話計分器太慢，這個直播看起來似乎不錯。

    至少資料是清晰透明的。

    鄒星星：“001，我怎麼開啟直播？”

    聖母系統：“宿主同意相關條例後，選定一個直播位麵，或者多個直播位麵進行直播，開啟同時期科技進展的位麵需要1000000商城幣，開啟更先進位麵則需要根據具體情況支付商城幣。”

    鄒星星：“你好像還欠我點東西。”

    聖母系統：.......問題這麼跳躍麼？

    好吧，它之前因為自己無痛當媽那件事，是答應給這位宿主一點補償。

    說實話，它好想那個三歲的，軟軟糯糯的小星星啊.......

    聖母系統：“宿主已經想好要什麼補償了麼？”

    鄒星星：“幫我開通相同科技發展進度的直播位麵吧。”

    聖母系統：“.......不行，任務結束主系統會清點信仰值與商城幣。”

    鄒星星：“哦。”

    氣氛陷入僵持。

    一人一系統都不說話。

    突然，鄒星星開口了。

    鄒星星：“你們這個，是可以投訴的吧。”

    聖母系統：“！！！”

    從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

    從沒有！

    聖母系統吶吶道：“........可以，如果任務通關的話。”

    鄒星星揚起一抹自信的笑，道：“嗯。那你覺得我能通關麼？”

    聖母系統：.......說不準，但它不敢冒險。

    被投訴後，不僅會被扣除接連兩個世界的累積薪資，還會被送入工廠質檢。

    它已經誕生出了自我意識，如果被發現是會被銷燬的。

    它不能冒險。

    聖母系統絞盡腦汁，最後終於想出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聖母系統：“宿主，這個世界已經普及了網路，宿主可以創辦一個直播平臺，我再將宿主的那個直播間與系統中的直播連結。”

    “觀眾無法充值，只能透過完成相關任務獲得商城幣。”

    “觀眾可以選擇打賞宿主，也可以選擇在直播平臺的連結中購買商城中的東西。”

    “不過，觀眾可以看見的商城只限於宿主已經購買的物品。”

    鄒星星挑眉：“也就是說，我在商城購買的東西可以倒手賣給他們賺取商城幣。”

    聖母系統：“是的。”

    鄒星星：“可我現在什麼都沒買，買的隱形繩索已經用掉了。”

    聖母系統：“那麼，如果平臺開通後，觀眾們看見的商城就是空的。”

    鄒星星沒再問。

    至於為什麼鄒星星不讓聖母系統去創辦直播平臺，原因很簡單，之前一直哄騙年幼鄒星星說要領養她，卻一直沒能辦成手續的聖母系統顯然不能隨意更改這個世界的規則和程式。

    說起來，鄒星星其實對這個自稱是自己媽媽的001，印象有些模糊了。

    她好像只在自己幼時見過一次。

    鬼迷心竅般，鄒星星問道：“我能再見見你麼？”

    聖母系統一愣，道：“怕是不行。”

    鄒星星：“？”

    聖母系統：“門要開了。”

    聖母系統話音剛落，堵在臥室房間門口的桌子被推開。

    那個女人用菜刀將門鎖砍爛了，透過縫隙，鄒星星看見外邊亂糟糟的一片。

    菜刀還在那個女人的手裏。

    她看向鄒星星的目光可不像是看親女兒，像是看仇人。

    鄒星星不太可能打得過一個理智崩潰，持刀行兇的女人，她也不想暴露系統的存在。

    在那個女人靠近的前一秒，鄒星星喊住了她。

    鄒星星：“鄒漪，想過好日子麼？”

    “聽我的，我可以帶你過好日子。”

    “榮華富貴，錦衣華服，車接車送，人人欽羨。”

    “我可以給你。”

    是的，那個女人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鄒漪。

    鄒漪一頓，看著那張與那個男人七分像的臉，那個嘴角弧度都一樣的微笑，她彷彿看見了當年給自己承諾的男人。

    她愣住了。

    鄒星星知道鄒漪又一次陷入了回憶中，上一世她就是靠著這張臉，以及舉手投足間與那個男人極其相似的模樣，引起了當時還是豪門太太的鄒漪的注意，

    鄒星星其實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已經是成年後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她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其實是當時那檔《哥哥的小尾巴》中小童星司麗的繼母。

    也知道自己親生母親怕是在節目播出的當天就已經認出她了，只是從未起過想要領走她的念頭。

    上一世的鄒星星是被這一次領養糯糯姐姐的家庭領養了，而糯糯則是與李媽媽住在一起的。

    而這一次，陸嘉若換走了陽洋的人生，她曾經的養父母成了糯糯的養父母。

    她只能和這個聲名狼藉的，擁有精神疾病的親生母親擠在這個出租屋裏。

    而鄒星星的父親，則早就患癌症去世了。

    與後來鄒星星患的癌症是一種型別。

    她的父親曾經是個溫文爾雅的大學教授，如果後來警察沒有發現他是當年那個連環殺人犯的話，她的父親會是個不錯的人。

    她和她父親是一種人。

    情感淡漠的人。

    若是平常生活，情感淡漠頂多就是不擅長溝通，不太有同理心。

    可當這種特徵出現在一個殺人犯身上的時候，他的偽裝會無比完美，會一邊擦擦掉手上的鮮血，一邊正常生活在陽光下。

    對於這樣的人，情感淡漠是他們的最佳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