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樓！

    三個字聽上去極不正經，像極了煙花紅粉之地，實際上卻正經得連個唱曲的都沒有，只剩一五十多歲的說書老頭，還常常偷懶不來。

    留香……

    留的是飯菜之香，而店裏的飯菜卻又著實沒什麼香味。

    是以，常年沒什麼客人。

    “留香樓！”

    “好特別的名字！”

    楚南熙有意無意地低撥出聲。

    夜北辰低頭看著懷中人兒，“可是餓了？！”

    說話之間，目光已逡巡開去，很快便向着留香樓對面行去。

    楚南熙看著醒目的“山水樓”三字，聽著裡面的人聲鼎沸，望著已經翻身下馬的男子，死死蹙著漂亮的眉心，表示不滿。

    夜北辰覷著女子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

    “本王不知，‘留香樓’三字，有何特別？”

    “倒是知道，那裏的飯菜難吃的要死……”

    楚南熙櫻唇微抿，遲疑了片刻。

    她望著不遠處，積雪半遮的“留香樓”三個字，仿似陷入什麼久遠的回憶，“你可知，‘留香樓’是什麼地方？”

    夜北辰挑眉看著女子。

    俄而，牽著馬，轉身便朝“留香樓”走去。

    楚南熙唇角不自覺地揚起大大的微笑！

    夜北辰牌寵溺，總是這般深沉無聲，卻暖徹心扉，甜入骨髓。

    前世，她真是糊塗透了！

    午時將近。

    正是午膳上客的時辰，即便隆冬寒雪，店家也會留一扇門，留香樓的大門卻關得只剩一條縫，看上去還不是特意留的。

    門扇隨風輕輕搖動……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匆忙進入或離去，管家不知什麼原因，並未來得及將門關好或固定住。

    夜北辰扶著女子下馬，牽著她的手朝留香樓走去。

    推門而入的剎那，幽眸掃過門扇上一隻空空木楔。

    若沒記錯……

    他早晨入城時，那裏還掛著“出兌”的牌子！

    此店連年虧損，據說把掌櫃的家底都給坑光了，幾年都沒兌出去的地方，他一入城、出城的功夫，竟兌出去了？

    巧得太邪乎了！

    店內空無一人。

    掌櫃的和小二頭碰頭趴在櫃檯上，看著什麼低低談論，聲音裡的激動和興奮溢於言表，竟連有人入內都沒有察覺。

    夜北辰掩唇輕咳。

    掌櫃的和小二齊齊一驚，不約而同地將眼前東西藏入櫃檯之下，望向門口的眼神，俱是帶了濃濃的防備。

    夜北辰心神一凜。

    他幽眸陡然眯緊。

    腳下步子邁動，緩緩朝二人逼近。

    “在藏什麼？”

    “贓物？！”

    掌櫃和小二俱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眼前二位何方神聖，他們豈會不知。

    聽聞夜北辰這一問，雙腿一軟，“噗通噗通……”

    又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

    夜北辰薄情嗜殺的名號在外，小二早嚇得渾身癱軟，還能跪住，都是強撐。

    管家不著痕跡地看了楚南熙一眼，心下驚疑不定。

    “草民見過攝政王殿下，楚大小姐……”

    “不知殿下大駕光臨，多有得罪，還請殿下降罪！”

    “只是……”

    “草民家裏幾代經營這留香樓，都是良民，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就連雞鳴狗盜之事都不曾染指，來路不明的食材也向來不收……

    “還望殿下明察！”

    夜北辰在掌櫃面前站定。

    “既如此，你剛剛藏匿的東西，也定然沒什麼見不得人之處……”

    掌櫃的心頭一駭，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楚南熙。

    楚南熙故作不悅。

    她拉著夜北辰的袖子輕輕搖晃，故意扁著櫻唇，委委屈屈道，“餓！”

    夜北辰心中有疑，執拗勁兒上來，未得結果，哪裏肯作罷。

    但見女子這番模樣，心下不忍，終於沒再多說什麼。

    掌櫃的緊繃的神經緩緩鬆弛。

    然……

    “隱衛何在……”夜北辰對著虛空喚，“徹查留香樓和樓中二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隱衛應聲而至。

    可憐掌櫃的，一口氣尚未吐完，硬生生梗在喉口，憋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楚南熙神色也好不了哪去。

    “殿下若喜查案，查案便是……”她俏臉一沉，轉身就走，“熙兒就這般餓著好了，反正一頓兩頓的，也餓不死！”

    “頂多得個胃病，自此吃了什麼都不消化，一點點形銷骨立……”

    夜北辰一把將人拉回。

    感受著掌心裏，女子小臂上的小肉肉，想著她“形銷骨立”四字，俊顏上的冷沉不受控制地片片皸裂。

    覷著女子的模樣，又不忍戳破。

    “誰準你餓著了？”

    “別忘了你今日對本王許下的誓言！”

    楚南熙怔怔望著男子。

    她今天許下什麼跟吃飯有關的誓言了嗎？

    夜北辰俊顏陡轉陰沉。

    幽眸眯縫著，寫滿了傲嬌和不好惹。

    “本王可不曾見過，一個蠢笨到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的人，還能支援別人！”

    掌櫃覷著二人的互動，終於是把噎在喉嚨口的那口氣喘勻了！

    他仿似看到了希望，狠勁兒給楚南熙使眼色，示意她撒嬌、使美人計……

    楚南熙拼了勁兒地躲掌櫃的目光。

    這笨老頭……

    是得有多大膽？

    生怕夜北辰看不出端倪？！

    就在她心下暗自腹誹之際……

    夜北辰危險的目光自地上跪著的二人轉向面前女子，涼薄的唇微啟，冷冷丟出兩個字，“解釋！”

    楚南熙心下當即就是一聲哀嚎。

    這廝……

    成精了不成？

    怎地什麼都瞞不過他？！

    心下腹誹之間，大腦飛快轉動。

    只兩個輪迴，胸中計謀便已落定！

    她故意嘆息，假裝恨恨瞪了掌櫃的一眼，氣呼呼責備，“讓你準備個驚喜都會露餡，真是笨到令人心塞，難怪你這店鋪會經營不下去……”

    “虧得我一路過這裏，明知你這裏的食物不好吃，爲了給你捧場，還是把攝政王殿下叫了過來！”

    “簡直白費我一片苦心！”

    夜北辰沒錯過“驚喜”二字，幽眸深邃，定定望著女子。

    楚南熙揮退幾個礙眼的隱衛。

    一對上夜北辰，軟軟糯糯的聲音頓時增加了含糖量，“北辰哥哥可還記得，這家店，是我們初次相識之地？！”

    夜北辰呼吸一滯。

    他再不顧地上跪著的二人，拉著女子便朝二樓走去。

    幽眸深邃，喜怒不明。

    他們的確來過這裏。

    卻不是他們初相識之地。

    他們的初相識，比這裏要早上許多，許多，許多……

    可她，竟只記得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