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步開外。

    楚南熙轉過牆角，當即驚住。

    長箭密密麻麻，在牆上刺成人形。

    若不細看，若不是偶有血肉和衣料映入眼簾，無人敢想，這牆上無數支長箭之後，還有一個亡魂！

    任她重生一世，看慣生死，即便曾親受凌遲之苦，還是身心極度不適。

    “我就說不讓你過來，嚇傻了吧？！”老夫人以手遮眼，將駭人的場景擋在視線之外，拉著楚南熙快步往遠處退去，“我剛剛聽過路的人說，這人是將軍府的侍衛，今晨天還沒亮就被殺，此處偏僻，以致到現在才被人發現，大理寺應該很快就會介入……”

    楚南熙恍然回神。

    隨著老夫人離去之際，側眸掃了一眼被害人缺失一隻的手，心下了然，卻也更駭然。

    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侍衛下這麼狠的手？！

    怕只有一個可能……

    洩憤！

    此處正是她父、兄前世被埋伏之地。

    若那人幾經綢繆，滿懷“激動”之情在此等待良久，直到耐心盡失，終不見目標出現，卻等來一顆不中用棋子的身邊人，自然輕饒不了他！

    可……

    這手段，未免也太過殘忍了些。

    她眉心依舊蹙得很緊，隱隱覺得此事並不像表面看上去一般簡單。

    一抹亮光閃過腦海，她正要抓住，卻聽低低的議論隨風鑽入耳畔……

    “我聽說，相府那個惡毒的女子被放出來了，你說，那件事會不會真不是她做的？”

    “怎麼可能？！她愛太子殿下愛的死去活來，眼見殿下要娶別人，若還不出手，可就不是咱們認識那個‘又虎又傻’的楚南熙了……”

    “又虎又傻”四字，女子咬得極重。

    話落，二人“咯咯”笑得前俯後仰。

    “楚南熙怎樣倒無所謂……”旁邊又有人接茬道，“只苦了那位，連王府都沒了！你說他殺伐果決，又帥得人神共憤的，怎麼就那麼想不開，非要在楚南熙那棵歪脖樹上吊死？如此感情用事，看來，傳聞果然不假：攝政王，害天下！”

    “噓……”

    “這話可不敢亂講，據說，那攝政王性格狠厲，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呢！”

    ……

    楚南熙周身氣息霎時不穩。

    她眯眸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她們說認識她？

    她可不記得認識她們！

    不過，這次記住了！

    她一旁，老夫人突地一陣猛咳。

    楚南熙忙斂神收了外洩的情緒。

    回眸間，見老夫人面色帶著不正常的紅，一邊幫她按摩順氣，一邊關切問道，“可有不適？”

    老夫人半晌才緩過氣兒來，氣哼哼道，“那些背後嚼舌根的人，實在是討厭！”

    楚南熙收回手指，定定望著面前老人，墨眸輕眨，盡是探究。

    她已經偷偷為老夫人搭過脈……

    的確是氣的！

    還氣得很重！

    若不是她方纔的按摩、鍼灸和特效藥，怕是老人家心痺這會兒已經又妥妥發作了！

    這般在意夜北辰的名聲，莫不是……

    夜北辰的祖母？！

    “您是……”她思忖著，試探地問，“替攝政王殿下不平？”

    老夫人心下一驚。

    她別過頭去，“我好好的，替他不平做甚？！”

    楚南熙見老夫人如此，心下疑惑更甚。

    她細細打量老人家半晌，唇角忽而彎起大大的弧度，笑得一臉純真無害。

    “您雖穿著樸素，卻一身貴氣，如今又這般生氣，我猜呀，定然和他有些淵源。”

    “其實，攝政王殿下他這麼做，憑白惹得一身腥，確實挺……”

    “傻！”

    老夫人將女子眸中那抹狡黠的光收入眼底，回以慈祥和藹的一笑，“那你怎不問我，是不是替相府那個小丫頭不平？”

    楚南熙狠狠一噎。

    那自然因為，身為相府獨女的她，再清楚不過，相府沒有這麼狡猾的老太太！

    她心下腹誹，面上卻是不顯。

    “全天下都知，那個楚南熙是壞人，誰會替她不平呀？！”

    老夫人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麻雀還有人喜歡呢，怎地一個據說長得還挺好看的女娃娃，卻被全天下人討厭？”

    “你不覺得奇怪？！”

    楚南熙摸摸鼻子……

    就當麻雀是夸人的話好了！

    她突然覺得眼前老夫人很聰明。

    聰明的人總是特別可愛。

    要不是她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用個假的身份搪塞，她真想問問老人家的出處、名姓。

    然……

    老夫人和氣一笑，“小女娃，你姓甚名誰，出自哪戶人家啊？”

    楚南熙身體陡然僵怔。

    她竭力擠出一抹僵硬的笑。

    “老夫人，我看您家人、僕從一直都沒過來，要不，您告訴我住在哪裏，我送您回去？”

    “我……”老夫人望了女子一眼，暗暗醞釀了一下情緒，未語先哽咽，“我家那個不孝孫子，他也是看上了一個笨女人，爲了人家要死要活的，可人家根本不睬他，我不過說了他兩句，他便將我趕出來。”

    楚南熙望了望四周……

    高牆林立。

    人跡罕至。

    她早就心生懷疑，這裏可不像一個老人家該來的地方。

    如此一聽，心下疑惑更甚。

    被趕出來？

    不是該去找親朋麼？！

    老夫人覷著女子神色，揉著沒有淚的眼睛，繼續哽咽，“我久居外地，在這京都，人生地不熟，這才迷了路……幸好遇到你！”

    楚南熙徐徐鬆了口氣。

    看來，是她想多了！

    夜北辰的確有祖母，不過和他祖父感情極深，自從他祖父去世，便跟去王陵守護，據說從沒出來過。

    反正，前世，她是到死都沒見著！

    “小女娃……”老夫人拉著楚南熙的手，保養得宜的臉堆滿為難，一副要哭的模樣，“我是真無家可歸……”

    “我知道了……”

    “你先在這等我！”

    楚南熙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丟下兩句話，疾步朝天牢的方向而去。

    她躲在牆角的陰影裡，待那人經過，一把將人拉了過來。

    “你……”

    柳絮驚駭。

    待看到眼前人，掙扎著便要逃跑。

    楚南熙早料到女子的反應。

    她涼涼一笑，“這麼怕我，你到底是做了多大的，對不起本小姐的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