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戟的話，讓皇帝陷入了沉思，那雙渾濁眼眸裡，閃爍著陰冷。

    他的本意是想趁著今日臨安侯府一家子都來了，好好敲打一番。

    如果能讓他們交出兵權，那是最好不過的。

    畢竟鎮守在邊關的軍隊，足足有五十萬。

    整個大涼國總的兵力是兩百萬，這意味著，邊關那邊佔據了四分之一。

    這麼多士兵在杜家手裏，並且臨安侯還帶出了不少驍勇善戰的猛將，讓皇帝如何放心。

    “杜戟，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再多歷練幾年吧。”皇帝冷笑一聲。

    他早就提前選好了能夠為他所用，又好拿捏的人選去代替杜家父子倆。

    但是現在臨安侯不讓出兵權，皇帝也不好撕破臉皮。

    畢竟臨安侯是大涼開國將軍，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如果皇帝來硬的，只怕要被天下人的口水給淹沒。

    皇帝是很在乎自己一代明君的名聲的。

    他心裏恨得咬咬牙，暗道，看來只能慢慢來了。

    反正現在這一家三口都回京了，他回頭再想辦法徐徐圖之，將臨安侯的權力架空。

    這樣想著，皇帝眸光閃爍，如黑暗森林中狡猾陰險的狼王，隨時想要一口咬斷獵物的脖子。

    “是，臣謹聽皇上教誨。”

    杜戟低斂眼眸，將皇帝所有細微的表情全部收進眼裏，薄唇勾出一絲諷刺的弧度。

    他替他的父親感到不值。

    當年，匈奴來犯，鬧得很厲害，幾乎要把邊關攻破。

    皇帝一聲令下，杜家一家三口全部前往邊關，這一守就是十年。

    邊關風沙滾滾，夜風那麼寒涼。

    但是杜家沒人喊一個苦字，兢兢業業操練士兵，隔三差五就要跟匈奴和周邊小國打一場。

    戰爭勢必會流血，哪怕規模再小，也有死人的可能。

    杜氏父子二人身手各種傷痕，如同烙印印在身上，永遠去不掉。

    杜母心疼的不行，經常偷偷抹眼淚。

    這些苦楚，只有杜家一家三口自己知道。

    就算是做到這個地步，坐在龍椅這位卻仍覺得他們有疑心，想要誅之而後快。

    實在令人心寒啊！

    “朕暫時沒別的事要交代，你們下去吧，在府裡好好休息。”皇帝揮揮手。

    “是。”一家三口退下。

    待走出養心殿，黃昏的斜陽照在身上，才抵消了他們心裏的寒意。

    “父親，咱們要這樣忍氣吞聲到何時？”杜戟攥拳沉聲問。

    “我的兒，他是君，咱們是臣，臣為君所用，哪怕是赴湯蹈火，都是應該的。”杜父嘆了口氣。

    這個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好似有千萬斤重的塵埃落在他身上。

    斜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揹着手慢慢地走著，顯得很寂寥。

    好在杜母很快便手上輕輕握住他粗糲的大掌，用溫柔似水的眼神安慰他。

    “阿戟，你爹一路上太累了，咱們先回家，往後再慢慢聊，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咱們什麼都不怕。”杜母笑著用另一隻手挽住杜戟。

    “嗯，娘說得對。”

    撫遠侯府內，陸期月一家子正在下人的伺候下用晚飯。

    “老爺，我聽說今日臨安侯和他夫人回京，真的嗎？”陸母給陸父斟酒。

    “嗯，確實回來了，往後，這京城怕是要熱鬧咯。”陸父搖晃著杯子裡晶瑩的酒，眼神複雜。

    陸期月埋頭扒飯，一邊豎著耳朵聽他們聊天。

    “爹，那個臨安侯當真如傳聞那麼厲害？！”陸郢好奇道。

    “這是自然。”陸父點點頭，一臉欽佩。

    “聖上剛登基那會兒，內憂外患，臨安侯在朝堂上拔劍，大喊說誰不服聖上坐這把龍椅，要先過他這一關，滿堂無人敢再放肆。”

    “哇塞……”陸郢小小驚呼一聲，一臉崇拜。

    男孩聽了威武霸氣的戰神往事，都會忍不住崇拜。

    陸郢也不例外。

    陸父笑了笑，繼續往下講。

    “朝廷內安定下來後，邊關被匈奴進犯，聖上命臨安侯前往邊關鎮守，臨安侯二話不說帶著夫人和小侯爺一起去了，一去就是十年。”

    “那現在臨安侯怎麼回來了呢？瞧著陣仗，好像短期內不會再回邊關了。”陸郢疑惑。

    “這……”陸父頓時臉色複雜，他拿起筷子敲了一下陸郢的額頭，“小孩子問這麼多幹嘛，吃飯！”

    “父親！”陸郢不服氣噘嘴。

    “好啦，阿弟，姨父今日忙了一日夠累了，哪有時間給你講故事，快吃飯吧。”蕭羽薴溫柔笑笑，往陸郢碗裡夾菜。

    “好吧。”陸郢只聽得進蕭羽薴的說教。

    一直旁聽沒說話的陸期月，吃完碗裡最後一塊肉，拿帕子擦了擦嘴。

    “我吃飽了，先去玩兒了！”

    說著，蹦蹦跳跳離席。

    “哎呀，月月，怎麼不多吃點？！”二老心疼。

    “月月的小肚肚已經裝滿了各種好吃的，裝不下了，爹孃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跑回自己院裏，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本話本。

    這本話本是她費了老大的勁纔買到的，是以臨安侯一家子為原型編寫的故事。

    “小姐，你不是討厭小侯爺嗎？那幹嘛還要買這本話本？”小桃不解。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陸期月傲嬌輕哼一聲。

    “可是話本都是寫書人杜撰出來的，未必真實。”小桃又嘟囔。

    “真真假假，總有一些情節是真的，反正我閒著沒事做，說不定能找到對我有用的線索。”

    陸期月翻開話本，仔細看了起來。

    杜戟一個謎，她必須儘快分清他是敵是友。

    如果他真的是蕭羽薴的人，那她就得多多提防了。

    陸期月飯碗一整本話本，發現十年前杜戟跟隨父親去邊關。

    在這十年間，只回過京城幾次。

    每次回來，都是被皇帝召回問話，停留一兩日又返回邊關。

    如果話本是真實的，那麼蕭羽薴應該沒機會與杜戟認識才對。

    因為他們的時間對不上。

    可是，陸期月記得，上一世蕭羽薴害了她，前腳剛走，杜戟後腳就來刺她。

    如果杜戟不是蕭羽薴派來的，那他到底為何要置她於死地。

    他們二人在此之前無冤無仇，連一句話都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