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杜戟換上一身紫色袞冕，此乃大涼國一品武官專屬的朝服。

    他如往常那樣，乘坐馬車，和杜父一起入宮上早朝。

    一路上杜戟面色平和，藏在寬大袖子下的雙手卻在輕輕撫摸著手中的日月玉佩。

    他在揣度著一會兒下了早朝後，要如何向皇帝提起當年的事情。

    父子二人一路進了宮，來到朝堂內。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傾聽著文武百官的啟奏。

    “啟稟皇上，微臣認為，國不可無儲君，咱們大涼國的太子之位一直空缺著，是該立太子了！”其中一位官員出列道。

    朝廷上隨即有不少人符合他。

    “是啊，皇上，是時候立太子了。”

    “國不可無太子啊！”

    “還請皇上從大皇子與二皇子中選擇一位，立為我國太子。”

    “請皇上儘快立太子！”

    眾官員字句懇切，群情激動。

    皇帝應了一聲，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不知是不是杜戟的錯覺，他感覺皇帝好像朝他這邊瞥了一眼。

    如果換做往常，杜戟不會多想。

    但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不由得生出許多聯想來。

    “朕再考慮考慮，眾愛卿不要著急，立太子乃是舉國大事，哪裏隨隨便便就能決定。”皇帝道。

    後面又有其他官員啟奏各地瑣事，立太子的事情很快被淹沒下去。

    早朝進行了一個時辰，皇帝的貼身太監拉長著嗓音宣佈退朝。

    眾官員陸陸續續走出朝堂。

    杜戟卻止住了腳步，對杜父道：“父親，我想起有一事要找皇上商量，要不你先回家吧。”

    “行，那你自己注意著點。”杜父點點頭，隨後離去。

    杜戟朝養心殿走去。

    皇帝下了早朝後，一般都會來養心殿批閱摺子。

    “皇上，臨安侯府小侯爺求見。”一位公公進來稟報道。

    聞言，皇帝停住手裏的事情：“讓他進來吧。”

    杜戟便被請了進來。

    “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你找朕何事？為何方纔在朝堂上不說？”

    皇帝看著面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彷彿越過他，能看見幾分奇常在的影子。

    每次見到杜戟，皇帝內心都很沉重。

    “微臣有一物想給皇上過目。”杜戟垂眸，聲音比往常更冰冷。

    “呈上來吧。”皇帝點點頭。

    “是。”

    杜戟便將袖子裡的日月玉佩拿出來，高舉在半空中。

    “不知皇上可否認得這對玉佩？”

    皇帝定睛一瞧，頓時大驚失色。

    “你怎麼會有這對玉佩？！”

    皇帝此時沒有了往常的從容，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震驚，甚至還有一絲慌亂。

    杜戟薄唇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一步步靠近皇帝，將那對玉佩遞給皇帝。

    “皇上再仔細瞧瞧，可否認得這對日月玉佩。”

    “你？！”

    皇帝感覺渾身血液都在倒流，他倏地抬眸，瞪大眼睛看著杜戟，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你都知道了？！”

    “皇上認為微臣知道了什麼，皇上不說明白，微臣這榆木腦袋理解不了。”

    皇帝咬緊後槽牙，最終，頭無力地垂下來，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好幾歲。

    “你們都下去吧。”皇帝遣散養心殿內所有宮人。

    所有宮人退出去後，整個養心殿靜悄悄的，杜戟彷彿能聽見皇帝凌亂的心跳聲。

    “你既然能拿到這對玉佩，說明你肯定都知道了，終究還是瞞不住你。”皇帝無奈嘆了口氣。

    他指著一旁的椅子，道：“坐下吧，咱們慢慢聊。”

    “好。”

    杜戟順從走到那椅子前坐下，準備對皇帝接下來的話洗耳恭聽。

    “你是朕的兒子，並不是什麼臨安侯府的小侯爺，你的母妃是奇常在，她生下你後，便服毒自盡了。”

    皇帝宛如開啟一個蒙了厚厚積塵的匣子，將存放在裡面的回憶一點點搬出來，讓它們重見天日。

    杜戟還是不說話，繼續保持沉默。

    皇帝也沒指望能得到什麼迴應，於是便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

    “奇氏乃是鮮卑族人，當年我打敗鮮卑族後，鮮卑族首領獻上來求和的女子，奇氏在宮裏一直鬱鬱寡歡，其實朕知道她是想回故鄉。”

    提及奇常在，皇帝內心複雜。

    他曾經為這個美豔的尤物瘋狂著迷，只是，她的眼睛永遠只會望向遠方，從不看他一眼。

    無所謂，反正他是皇帝，整個大涼國都是他的。

    奇常在也是他的囊中物。

    他不在乎一件求和的犧牲品高不高興，只要能佔有她就行。

    皇帝頻繁寵幸奇常在，沒多久奇常在就有了身孕。

    “太后與皇后都容不下她，朕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在宮裏，所以纔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你不要怨恨朕，朕也是為你好。”

    聽到最後一句話，杜戟仰起頭狂笑，眼角溼潤。

    “好一個為我好！皇上，或者還是叫父皇？您為我好，便是讓我頂著別人的身份活了二十年！如果不是我無意間知道這個秘密，恐怕我就要一輩子被矇在鼓裏！”

    杜戟字字泣血，聽得皇帝心裏一陣難受。

    他乃是九五之尊，從來只有他對，沒有他錯的份兒。

    現在卻因為杜戟的指責，內心生出了一絲內疚。

    不過也只有一絲，這一絲內疚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久居上位的人便是如此，容不得他人質疑他的權威。

    “你是個穩重的孩子，今日不應該鬧到朕的面前來。”皇帝沉聲道。

    “那皇上認為微臣怎麼做纔對，假裝不知道，繼續這麼過下去？”杜戟擠出幾聲冷笑，目光森嚴。

    “朕允許你在無外人的時候，稱呼朕為父皇，同時，賞賜你黃金萬兩和封地作為補償。”

    皇帝得意揚起下巴，認為自己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大的寬厚仁慈了。

    杜戟依舊微笑著，笑容卻不達眼底。

    他感到心寒，血液都快要凝固住。

    這樣冷漠、自私、自大的人，居然是他的親生父親？！

    杜戟不由得心裏升起一股怒火，越燒越烈。

    他原想著，如果皇帝誠懇道個歉，此事就此翻篇，他繼續當他的臨安侯府小侯爺。

    再過幾年，盡心贍養杜家二老，還他們這一世的養育之恩。

    但是，現在杜戟忽然改變主意了。

    “不，我不接受這些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