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愁思
所以當謝無稽知道自己真的愛蘇懿,卻不能將她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裏的時候。
危機感油然而生。
這種瀕臨失去的感覺不像是掉了件東西,更像是要在他的心上挖一塊肉。
疼是真的疼,無可奈何也是真的無可奈何。
他總不能逼蘇懿嫁給自己。
可也不想讓蘇懿落入他人之手,比如藍溪臣。
藍溪臣曾經說過要向貴妃請示由陛下賜婚一事。
過幾日他壽誕,想來一定會有所動作。
他必須想辦法提醒蘇懿。
於是他站起身來往蘇懿的方向走了兩步。
末了,雙臂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將蘇懿圈在了裡面。
彼時,他的眼睛裏麵都是蘇懿的容顏,今日她的妝容分外清新。
素色的衣裳襯得她的身姿多了絲柔情,與她在夢中的樣子決然不同。
“蘇懿。”謝無稽緩緩道。
可話到嘴邊,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蘇懿往後靠了靠,雙臂撐在胸前生怕謝無稽突然發難。
謝無稽看著她的樣子,驀然覺得自己沒趣,想說的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罷了,謝無稽想,“無事。”
他緩緩的直起身子,垂在身側的兩個胳膊無力擺動。
一個人只有在失意的時候,纔會如此吧?謝無稽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嗎?
蘇懿的思緒紛擾,謝無稽的神情變換她都看在眼裏。
她怕謝無稽說,蘇懿,你為何不肯嫁給我,這種她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
她在謝無稽的眼睛裏麵看到了探究,看到了無奈,看到了不屬於他的愁思。
很奇怪,蘇懿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這輩子要跟謝無稽劃清界限,然而當二人四目相對,呼吸相近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想到前世,當她跟謝無稽說自己懷孕的時候,他的眼睛裏露出的驚喜。
蘇懿一直以為這種驚喜是他的真情流露。
他是真的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誕生,渴望他們成為三口之家,彼此心貼心。
然而當因為意外,這孩子沒了,謝無稽喝的伶仃大醉從外面被人擡回來,睡了三天三夜,醒來後,他雖然情緒不高,卻再也沒有提起這孩子半句。
明明前幾天還在跟她商量著孩子是男是女,起個什麼樣的小名,又或者找個相熟的嫂子借幾個嬰孩穿的衣裳做幾個肚兜。
她所憧憬的一切,在謝無稽喝醉了之後好像憑空消失了。
蘇懿固然傷心,她只是沒想到,謝無稽竟然這麼絕情,半個字都沒有再提過。
她不由得懷疑起,之前的種種,莫不是都是鏡中月水中花?消失的何其迅速。
謝無稽是真的期待過這個孩子的到來嗎?
謝無稽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變臉比翻書還快?
還是根本就是在敷衍她,只不過做做樣子,哄她高興罷了?
可謝無稽卻又明明待她如初。
他讓人給她送最珍貴的補藥,送最愛吃的澄溪樓的點心。
各色吃食,綢緞布匹,珠釵玉墜。
她從前喜歡不喜歡的,謝無稽一味的往她的房裏塞。
可屋子是滿的,心卻空虛。
尤其這段時間,明月這個丫頭趁機爬床。
當她看到謝無稽用了明月敬奉的茶水,雖然合規合據,可她的心就像被蜜蜂蟄了一樣,又疼又癢。
她從前不知道這種情緒叫什麼,直到蘇玉來看她,提起藍溪臣身邊的鶯鶯燕燕,說起話來總是帶著刺,她才曉得這種情緒是吃醋。
蘇懿當時都驚了。
她竟然會吃謝無稽的醋?
這讓她立刻開始否定自己,覺得自己像個沒有根骨的浮萍。
嫁人不能選擇,竟然還喜歡上那個對自己嫌棄至極的男人?
她覺得自己背叛了自己,所以在這種情緒還只是個苗頭的時候,就立刻掐了。
她不能喜歡謝無稽。
思及此,她亦起身,對著謝無稽的背影道:“既然無事,那便......不送。”
蘇懿不知道為何說這話時有些心虛,然而謝無稽聽了這話,只是沉靜的站了片刻,便嗯了一聲,抬腳走了。
這番交鋒,蘇懿明明知道自己並沒有輸,也未露出任何破綻,可還是覺著渾身不自在。
直到夜半,她渾身發冷,額頭直冒冷汗。
睡夢中的謝無稽像個瘋魔的魔鬼,追著她一直問,你為何不肯嫁我,你為何不肯嫁我?
蘇懿被嚇醒了。
床邊是顧氏擔憂的神色,她拿手背貼了貼蘇懿的額頭,焦灼道:“你發熱了,你不知嗎?”
蘇懿搖搖頭,想說話,可是嗓子像是被炭火燙過一般,她張了張唇,終究還是放棄了。
顧氏將手中的湯藥端過來遞給她:“一個人太累了,阿懿,找個人來幫幫你。”
顧氏說話的時候,手指攪著帕子,像是在勸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女人,總是要出嫁的,嫁的好了一輩子清閒,嫁的不好操心半生,這都是命,凡人跟天命爭,哪裏爭的過去?”
蘇懿喝了口苦藥,將碗遞給顧氏,她緩緩的揹着顧氏躺下,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顧氏見狀也只好悄悄的出門,並且囑咐明月將蘇懿看好。
夜深人靜。
夏夜裏的蟬鳴總是聒噪的讓人睡不著,她的眼睛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從窗戶裡吹進來的風帶著溼氣。
悶熱。
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樣。
說到底,即便是重生了,她也只是本能的抗拒接收謝無稽,然而真要說有什麼計劃。
似乎也沒有。
她覺得人生空洞的好像幽深大海里的一搜小船,沒有方向只能隨波逐流。
幾日後蘇懿的身體好了些,一日剛睡醒,便收到了明月送進來的請帖。
蘇懿接過看了,原是藍溪臣壽誕,邀請他們一眾朋友一起去星辰居熱鬧熱鬧。
蘇懿身子不適,本來是不想去的,可一聽說謝鈺兒同意去,她便私心想著,到時候見見面,看她最近是否寬解些。
所以她便急忙洗漱穿衣,今日因著是人家壽誕,她不好穿的過份素淨,便挑了一身藕荷色的常服穿著,頭上也帶了最近時興的鳳尾流蘇簪,妝容清爽,身姿卓絕。
等到了星辰居,她的忐忑立刻消解了,原是看見那謝鈺兒正拉著楊賽賽有說有笑,想來是無恙了。
她傾身走了過去,謝鈺兒扭頭看見她,嚴重一時含了淚,最後化為一個擁抱,緊緊的擁住了她。
三人同行進了星辰居,正見蘇玉帶著丫鬟正往裏面行,那丫頭的背影分外熟悉,瞧了半天,才驚覺那人是採荷。
她不是被趕出侯府了?怎麼會出現在蘇玉的身邊?
蘇懿略一思索,又覺著這事兒其實並不難解。
採荷的叔叔仍舊是侯府的管事,安排她重新進侯府,想來不是什麼難事,尤其她這個刺頭不再,如今侯府裡面上下同氣,倒比之前還和諧些。
蘇玉也瞧見了蘇懿。
神情不知怎的有些奇怪,想笑又不敢笑,穿的仍舊花花綠綠的,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喲,這不是楚陽縣主嗎?怎麼,不是自詡家中富庶不需要依靠男人?怎麼今日穿的這般寒酸?”
蘇懿皺了皺眉,她望了望自己的衣著,突然明白過來她指的寒酸是什麼。
“如果你認為顏色多就貴氣的話,我確實不如你。”說到這裏,蘇懿故意頓了頓:“還有那隻金剛鸚鵡!”
說罷眾人鬨堂大笑,蘇玉自覺被蘇懿耍了,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你別得意,待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蘇懿點點頭:“挺好,大夫說我最近得排排鬱結之氣,哭也算對症治療。”
蘇玉見氣不了蘇懿,便甩下一句不可理喻,帶著採荷遁走了。
身邊有人趁機耳語道:“你不知,聽聞藍公子向藍貴妃撒嬌,說是要讓陛下給他賜婚,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有這般福氣。”
另一人緊接著道:“哈,你們不知道吧,我一個表親在宮裏當差,從貴妃身邊的心腹那裏得來的訊息,說是那小姐是靖安侯的嫡女。”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有一個不怎麼了解燕京貴女圈子的小姐道:“那不就是她?”
說罷,眾人的視線均都落在了蘇懿的身上。
然而這時候有人忽然打斷:“錯了錯了,這蘇懿如今已然算不得靖安侯的嫡女了,這嫡女如今,是剛纔跟鸚鵡媲美的那位。”
“不能吧,藍公子的品味,當真如此奇特?”
另一人又道:“不知,或許有旁的才情也未可知。”
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由不得蘇懿聽不見,她默了默,覺著這事兒估計是謠傳。
藍溪臣的秉性她時清楚的,平生最在意才情不過,他跟蘇玉前世之時,雖然一開始伉儷情深,但沒過多久,便有了嫌隙。
不過蘇玉甚少在她面前說藍溪臣的不是,通常都是說藍溪臣送了她什麼,給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俗話說沒有什麼纔會故意炫耀,蘇玉當年跟藍溪臣估計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恩愛。
只是當時的她心思太過單純,活的糊里糊塗,根本沒有探究過她話的真假。
如今想來,倒是被憑白騙了那麼許多年。
正想的出神,不知何時,謝無稽和蘇子皓站到了她身邊。
親哥顯然更在意美酒,打了聲招呼便將她託付給了謝無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