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卻是暗暗鬆了口氣。

    “眾位臣工想必已經聽到這顧北寒住在外城北區，如此看來，他並非如謝大人所說的那般貪婪！”

    “謝大人，你還敢不敢賭下去？”

    看著小皇帝稚嫩的臉龐充斥著少年特有的倔強，謝遷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深邃。

    “陛下，君無戲言！”

    “既是在滿朝百官面前說了，那麼塵埃落定之際，還請陛下不要忘記我們的賭約！”

    朱厚照冷冷一笑，“朕自然是言出必行！如果謝大人輸了，也請不要忘了履行約定！”

    “劉瑾，即刻準備馬車！同時將顧北寒傳喚至他家待命！”

    立時，整個太和殿嗡嗡低語起來。

    其中小部分身微言輕者或許有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情，不禁對這個即將慘死的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生出一絲感傷，而更多的人，則是幸災樂禍！

    尤其是那幾個一直緘默旁觀的內閣大佬，此時卻不留痕跡地衝著謝遷豎了一個大拇指。

    這世上哪有不偷性的貓，而且這個顧北寒竟是住在北區那樣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幾個大佬已經認定顧北寒貪汙之實，而且更讓他們興奮的是透過一個小小指揮使就輕鬆卸下小皇帝的實權……

    這一波，他們簡直是血賺！

    ……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一眼無盡的豪華車隊已經出現在了外城北區。

    隨著車停，就聽皇攆外傳來劉瑾的溫順的聲音，“陛下，咱們到了。”

    等朱厚照下車，立時愣住了！

    一路行來，他也挑簾望景，可以說從皇宮到這外城北區，不論是百姓衣容還是建築住宅，是肉眼可見的下降。

    看到最後，讓他這個大明天子有種不忍目睹的慚愧之情，而面前這個院落……

    白牆環護，綠柳周垂，尤其是漆黑大門前那兩尊闊口石獸，給人一種持重威嚴而不敢輕視之感！

    正門已是雄渾如此，放眼左右，竟是一眼難盡其邊！

    如此恢宏建築掩身這北區貧寒之境，鶴立雞群的同時給人一種難以名狀的諷刺！

    “喲~我原以為這顧大人是一股廉風清流，沒想到他貓在這外城北區，是守著這裏的別有洞天啊！”

    “好所在，當真好所在！”

    謝遷起頭之後，餘下百官紛紛對著這個綺麗的建築開始品頭論足起來。

    直到後來有一個精通土木卯榫的工部官吏大聲說了一句，“看這木瓦土泥的成色，好像是一月之前才動工！”

    “如果想要在一月之間就能完成如此規模，沒有上千名工匠，恐怕很難完成！”

    這句話一出，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經不言而喻了。

    朱厚照任命顧北寒成為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的日期，正好是一月之前。

    而且要完成此等規模的建築，如顧北寒一月不過十兩銀子的俸祿……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個時候，如謝遷、李東陽、劉健這些權重臉上更是洋溢著詭異莫名的笑。

    就如他們預料的一樣，這天下哪有不貪的官？

    更令他們驚喜的是，這個顧北寒的貪婪，甚至都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這次，小皇帝的洋相可是出大了！

    朱厚照的臉色卻是變得十分難看！連同他的渾身都有些顫抖！

    他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繼位以來，他何曾像現在這樣丟人過！

    他原以為顧北寒就算有些來路不明的銀兩，也還在可以解釋的範圍之內，而眼前這個府宅的造價……

    沒有成千上萬的銀子根本堆不出來！

    這個該千刀萬剮的顧北寒，讓他把臉丟到了極致！

    “來人，將顧北寒押來見朕！”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皇帝已經破音了。

    就連謝遷也沒有想到，這個打賭進展的如此順利！

    在小皇帝如此惱羞盛怒之下，顧北寒的死法絕對是以最殘酷的方式呈現！

    看著已經失態的朱厚照，他冷冷一笑……

    跟他的父親朱祐樘比起來，他還是太過年輕了。

    “陛……陛下，我們好像弄錯了！”

    人未到聲先至。

    就在大家以為可以蓋棺定論的時候，鐘鼓司秉筆劉瑾幾個瞬身，已經到了天子面前。

    “大伴，什麼錯了？”

    劉瑾慌忙指了指大宅院旁邊的一個小衚衕，急聲道，“陛下，這裏不是顧大人的家，那邊纔是！”

    不等朱厚照開口，一邊的內閣元老謝遷立時臉色一沉，語氣不善道，“劉公公，這地方是你帶我們來的！你現在又說顧北寒不住這裏……”

    “你這是拿陛下和我等開涮嗎？”

    雖然劉瑾極得少年天子信任，可他不過一個鐘鼓司的小太監，謝遷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甚至弄死一個太監對一品大學士來說，並沒有多難！

    沒想到劉瑾不僅不懼，反而冷冷一笑，“咱家奉陛下聖諭做事，可不像大人這般主觀臆斷！”

    “眼前這宅子的主人已經調查清楚了，是一個南邊來的富商！人就在那邊候著，如果謝大人不信，可以自行詢問！”

    謝遷一聽有些急了。

    找一個看似沒有什麼關聯的富商冒名頂替這樣的事情別說是別人，他謝遷自己平時就沒少做過。

    所以一聽劉瑾這麼說，謝遷立馬就想到了顧北寒的小伎倆。

    不過他正要打算駁斥的時候，卻是被身後的內閣首輔劉健給拉住了。

    劉健知道，既然顧北寒讓這個富商給他頂名，說明他早就有後招，所以這件事一時半會也弄不清楚。

    眼下若是一直糾纏這個問題，一旦惹怒了小皇帝，可是討不到什麼便宜……

    畢竟這個鐘鼓司的掌印太監，武功修為可是不低！

    而原本已近暴走的朱厚照，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大伴，快快帶路！”

    幾經折轉，這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歲月斑斕的老宅。

    露出的屋簷腐朽椽頭彷彿隨時斷裂，生鏽的門環彷彿輕輕一碰，就會掉落……它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

    如果說之前那個豪宅和顧北寒的官職還算相配的話，那麼眼前這個老屋……

    不如說是這個外城貧民區的一隅寫照。

    生怕碰斷了門環，劉瑾對著屋內直接沉氣喚了一聲：

    “顧北寒顧大人，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