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一年，大明皇宮，太和殿。

    文武百官齊列垂首，殿廷衛士目不斜視。

    作為剛剛繼位的第十任大明皇位繼承者，明武宗朱厚照，他那稚氣未脫的年輕臉龐上卻是盛滿了凝重。

    他知道一般的朝議流程，都是由列位最後的那些科道言官率先提出一個議案，在經過這滿朝官員的商議之後，然後再由那幾位內閣巨擘定奪。

    而自己這個剛剛繼位，被冠上年紀尚幼而無法獨立理政的大明天子，最後只是象徵性地點點頭。

    如此，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會在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流程中一錘定音！

    可是此次朝議只是唱了一個“有事起奏，無事散朝”的調子，那個令不過十五歲的少年天子既忌憚又厭煩的身影，已經傲然挺立在列班之前，就連他手裏的笏板似乎比平時更舉高了幾分……

    內閣元老謝遷，除了這個已經足以令整個金鑾殿的百官都為之折腰的官銜，他還是一品大學士、兵部尚書、顧命輔政大臣、太子太傅！

    當所有極致震撼的官銜加在一起，沒有人可以懷疑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此時隨著這個大明權臣的出列，整個太和殿的氣氛也如少年天子的眼神一樣凝重起來。

    看著謝遷那仍沒有渾濁的炯炯老眼，朱厚照下意識吞了口口水：

    “謝老，你有何事？”

    “陛下，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顧北寒，在任期間以權謀私，濫用職權，誣陷忠良，罪無可恕！”

    “老臣特請陛下即刻收押此人，交由刑部大獄，經三司會審後，理應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這幾句話在謝遷那義正嚴詞、大義凜然地口吻之下，直接將顧北寒定性成了十惡不赦的那一類人。

    “顧北寒？”

    對大明天子來說，要不是謝遷專門加重了那個職稱，他都想不起這個顧北寒究竟是誰。

    只是謝遷這樣的反常舉止再加上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這個職務，朱厚照笑了……

    遙想父皇在治期間，修《會典》，立制度，開創“弘治中興”！

    也是因為他太過寬厚仁慈，對朝中忠臣大放其權還沒有約束，甚至直接閒置錦衣衛這個監察百官的天子直屬的強大機構，最終才造成了現在的內閣架空皇權，大明天子不過一個擺設的局勢。

    所以在金鑾殿都快成了內閣的一言堂期間，朱厚照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力排眾議提攜顧北寒做了這錦衣衛北鎮撫司的鎮撫使。

    錦衣衛的大名已經足以震懾天下，而這個由明成祖添置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專理詔獄，可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

    可以說是錦衣衛中的錦衣衛！

    朱厚照的這個訊號再明顯不過，他就是想告訴面前的眾人，誰纔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只是少年天子沒有想到的是，算上自己任命這個顧北寒成為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竟是受到了內閣如此猛烈的反噬！

    再看謝遷那一臉的傲慢狂放，這不是對皇權的挑釁，還能是什麼！

    朱厚照的稚嫩的臉龐已經有些通紅，他全力平復了一下內心的怒氣，語氣幽幽道，“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雖然不過從四品的官職，可他畢竟是朕親自任命！”

    “謝大人，你說這個顧北寒劣跡斑斑，可有什麼證據？”

    這是登極以來，朱厚照為數不多的直麵回懟這個內閣元老。

    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這個位置雖然官階不高，但卻是少有的實權大於官銜的存在。

    爲了找這個人選，明武宗可是下了不少的工夫。

    他依稀記得這個顧北寒是錦衣衛世襲，祖上還擔任過錦衣衛指揮同知，可到了他這代不過混了個錦衣衛的試百戶，滿門忠烈算是勉強站得住了。

    再加上顧北寒這個人本身也是秉性忠良，恪盡職守……正是朱厚照要找的人！

    雖然這個少年天子在當時任命的時候有些任性，可是這樣一個根正苗紅的人在短短一個月就墮落如此，朱厚照還真的不相信。

    初現明主之資的他更願意相信謝遷所言種種，不過是欲加之罪，向自己施壓而已。

    這樣一來，謝遷就剛好觸到了幼龍的逆鱗上！

    不過看到少年天子快抑制不住的怒火，謝遷根本不在意。

    “陛下既然想要證據，那還不簡單！”

    “就在昨日，顧北寒以貪贓受賄之罪責，將我朝監察御史李澤打入詔獄！”

    “要知道這個李澤可是先帝親口稱讚的清廉典範，是為我朝上下之榜樣！顧北寒污衊李大人貪贓……老臣說他以上罪責已經是輕的了……”

    “老臣嚴重懷疑顧北寒這一出是不是賊喊捉賊，真正貪腐的人……恐怕是他自己吧！”

    朱厚照聽完臉上的怒火更盛！

    首先擡出先帝，間接亮明瞭他顧命大臣的身份，潛移默化中把李澤是否貪汙的焦點轉移開，然後再來一個無中生有，把屎盆子扣在顧北寒的頭上，然後把自己的委任之人堂而皇之地抹除斬殺……

    對於謝遷的這一系列動作，朱厚照可太熟悉了。

    而更讓少年天子惱怒的是，謝遷每次說完總會起到一呼百應的效果，就如眼下的金鑾殿早已經站出了一眾內閣擁躉，他們不是諫言御史就是六科給事……

    此時的他們嘴裏都叫囂著“附議”、“賜死顧北寒”之類的話，終於讓朱厚照暴走了！

    “都夠了！”

    突兀的咆哮把整個太和殿的眾臣驚得一跳！就連如泰山般淡定挺立在金鑾殿之前的一品大學士謝遷也是雙股一顫！

    等迎上小皇帝的時候，就看到對方直直看著自己，語氣森然：

    “謝大人，既然你說顧北寒貪汙受賄，那麼朕和你打一個賭，如何？”

    “陛下打算怎麼賭？”

    朱厚照眯了眯眼睛，聲音更加的低沉，“如果顧北寒真的貪汙受賄，不用什麼三司會審，朕直接誅他九族！”

    “如果顧北寒並沒有犯下你所說的那些罪行，不如就請謝大人就此辭官歸鄉……”

    “謝大人，你敢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