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熙記得很清楚。

    這並不是江暮期待的答案。

    他抿唇，抽回手，目光落在滿是青苔的斑駁地面上，唇角牽強地扯起一絲弧度，道：“該回去幫忙了。”

    沈重熙察覺出他的異樣，然而礙於空間裡的八兩，以及她那面子，更近一步的安撫言語吞入腹中。

    這種時候，還是先什麼都不說的好。

    反正，江暮如今算她的人了。

    對方沒有拒絕她的親近，還對他們之間的關係生出期待感。

    她心頭微嘆，“那就先回去吧。”

    江暮的腦袋垂得更加低了，也顯得越發沉默。

    當二人一前一後地回到娃娃機的場所，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江暮的不開心。

    整個工作的過程中，他更是顯得格外沉默。

    跳蚤市場的結束時間在下午四點。

    江暮收拾好東西，走到少女的身側，哪怕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仍控制不住想要去背少女的包的衝動。

    雙肩都有了重量。

    心情似乎回暖。

    “待會兒去你家做作業？”沈重熙問道。

    江暮：“好。”

    他不會拒絕的。

    只是心口處，因為對方的回答，至今仍沉悶的厲害。

    沈重熙瞅了他一眼，“八兩，江暮看起來不開心呢。”

    八兩：“放心，沒有檢測到不利於活下去的負面因素。”

    “本宮的意思是，是不是要哄一下？”沈重熙眼眸微轉，有些心虛的提議道。

    八兩沉默，一陣分析後得出結論，“不開心是負面情緒的一種，如果一直深陷此中，極有可能擴大影響。”

    “公主可以適當的哄一下。”

    沈重熙眸光一亮，極其有底氣道：“這可是你說的！”

    八兩納悶，“公主為何如此興奮？”

    沈重熙立馬否認道，“沒有的事。”

    她停下的腳步。

    江暮也跟著停下來。

    聖瑪格麗特學院外的街道人來人往，少女環顧四周，覺得場景有些不合適，便拉著人轉進一條小衚衕裡。

    衚衕裡，有一扇又一扇的圓形拱門，每一扇拱門都有兩級臺階。

    少女帶著他跨過一道一道的拱門。

    直至停在最後一扇拱門前。

    她現在臺階之上，即便如此，江暮仍然比她高出半個腦袋。

    “江暮，你是不是不開心？”沈重熙開門見山道。

    少年愣住，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直接。

    他大方地點點頭。

    “江暮，你是不是喜歡我啊？”少女直直盯著他，又問道。

    不過一瞬間的事情，江暮整個人轟得一下，就好似架在火海上一般，熱意鋪天蓋地地席捲著他。

    這，是可以直接問出來的嗎？

    他不想否認。

    可也不想直接承認。

    少年偏開目光，沉默極了。

    沈重熙瞅見他那紅透了的耳垂，抬手，拇指與食指指腹捏住。

    無意間的觸碰，好像開啟了少年不得了的開關。

    他的整個身體緊繃得厲害。

    拳頭緊握，連帶著手臂上的青筋都有些突出來。

    “江暮，嗯？”

    少女逼近他，狹長的黑眸眸底，倒映著的小臉逐漸放大。

    “那麼你呢？”江暮的喉嚨發緊，吐出來地話略帶艱難。

    與此同時，心底又不爭氣地生出了期待。

    兩隻耳朵豎起來。

    他從來沒有那麼認真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沈重熙挑眉，與之拉扯道，“你覺得呢？”

    江暮唇線緊抿，說實話，他其實不太確定。

    他分明能感受到對方對他的親近，對他的照顧，對他的關心跟體貼。

    可為什麼，去承認這份喜歡就這麼難呢？

    江暮看了她一眼。

    看看，她現在的目光就是充滿了痴迷，看起來很喜歡他的樣子。

    然而，她不親口說出來，只能說明不夠喜歡。

    或者有所顧慮。

    顧慮？

    江暮的神色微暗，難道因為蜑民的身份嗎？

    可完全不可能呢。

    若是在意他的身份，之前又怎麼會如此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與他接觸？

    江暮只覺得這是個大難題。

    八兩看不下去了，不禁提醒道，“公主，您不是來開導江暮的嗎？”

    怎麼感覺，把人弄得更加不開心了呢。

    沈重熙突然就想起幹嘛來了，一不小心思緒就被岔開了，不應該啊不應該。

    她揪著少年的衣領，在對方的錯愕之下，親了過去。

    八兩的面前閃過一陣馬賽克。

    隱約聽到公主的話傳來，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但聽得不太真切。

    她眉眼帶笑道：“懂我意思了吧？”

    剎那間，江暮心底的不愉快，通通煙消雲散。

    他用力點頭，眸底好似含著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塵，閃爍得格外漂亮。

    八兩：“公主！你剛纔做了什麼？！”

    沈重熙裝傻，“本宮什麼都沒做，你別激動。”

    八兩，“我不信！”

    沈重熙轉移話題道：“你看江暮的心情，是不是特別好？”

    八兩：“……”

    它不想回答了，公主擅長狡辯，就會欺負老實系統。

    八兩算是看出來了！

    沈重熙做完作業，司機過來接她。

    她離開後不久，江暮又收到了郵件。

    一如既往地挑撥他們之間關係的圖片，看著真讓人不爽。

    這次應該是影片截圖的。

    圖片上只有少女跟南宮星塵。

    兩人隔得有些遠，少女似乎在防備什麼。

    江暮皺起眉頭往下看，只見少女恐慌的神情中，帶著眼熟的痴迷。

    她努力地與之保持距離，很難不讓人多想！

    爲了不被發現她的真情實感，所以努力地剋制自己，跟在意的人拉開距離。

    畢竟，南宮星塵曾經是白微月的為未婚夫。

    少女向來是個驕傲地人，就算喜歡上什麼人，也不會隨意被人發現吧？

    因為那樣會處於劣勢。

    可是，她為什麼要對他流露出這種情感呢？

    難道說，他只是一個替代品。

    一個，就算知道她的感情，也會因為社會地位而退縮，只會去仰望對方的蜑民？

    她在有恃無恐什麼？

    遠在國外的顧先生，難得地收到了來自兒子的簡訊。

    江暮：【難道蜑民就該被隨意對待嗎？】

    顧先生皺眉，一看這內容，就知道小小少年，在情感方面碰壁了。

    雖然他們不怎麼見面，但身為對方的父親，兒子既然有問題，自然要為其解惑。

    顧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江暮：【喜歡一個人，能裝出來嗎？】

    顧先生：【你這個年紀，估計裝不出來。】

    江暮：【……】

    顧先生：【你是不是懷疑沈同學不喜歡你？】

    江暮：【……】

    顧先生：【看來是猜對了。】

    【俗話說得好，當你懷疑一個人是不是喜歡你的時候，那就說明，那個人不喜歡你啊。】

    江暮：【可她很會照顧人。】

    顧先生：【她是隻照顧你，還是大家都照顧？】

    【有些人生性善良，即便是地位高，心懷的仁慈足夠讓他們去不計回報地付出關心。】

    江暮：【可是……她主動親了我好幾次。】

    顧先生：【唉~你這張臉，結合了我和江女士的全部優點，引人犯罪是難免的。】

    【很多人，拋開階級地位不談，都是貪圖美色的。】

    【這就要看她只對你這麼主動，還是同時主動好幾個人了。】

    這個問題，江暮很肯定！

    江暮：【自然是隻對我一個人！】

    顧先生：【你沒有想過，其實是因為，其他人都夠不到沈同學的審美？】

    江暮呼吸一滯，【你在否定她對我的感情？】

    顧先生：【不是你在懷疑嗎？】

    【小江，你大可以直接問！】

    江暮看到最後一天，回想起衚衕深處，唇齒分離的那一刻，聰少女口中溢出來的喜歡兩個字，整個人都清醒了！

    不可以被幾張圖片誤導。

    他不可以不信任沈重熙。

    不能著了那個人的道兒。

    他馬上刪除了礙眼的圖片，隨後開啟電腦，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一頓操作，成功入侵對方的電腦本地儲存。

    將裡面的備份圖片刪得一乾二淨，並且弄了點其他的好東西進去。

    一切都解決乾淨後，已經是凌晨一點多。

    他疲倦的揉捏眉間，合上電腦，倒頭就睡。

    第二天清晨，沈家的司機停在江暮住處的門口。

    江暮單肩揹着書包出來，肉眼可見的陽光。

    司機大叔都不由得感嘆，這人啊，只要好好養，不管從什麼時候開始，都能養得吸引人。

    就像如今的江暮。

    最初的少年，就跟所有人記憶中的蜑民一樣，沉默寡言，陰鬱，獨來獨往，心思深沉。

    哪裏能看得到他臉上一絲的笑容？

    如今卻不一樣了。

    從圍欄走出來，輕快的步伐，揚起得唇角，四肢舒展，整一個就是開朗大方。

    突然就覺得，原來蜑民也可以變得很美好。

    江暮一上車，手裏就塞進來兩個熱乎乎的大包子。

    “我捏了一路，特意給你帶的！”

    “謝謝。”江暮說著咬了一口，裡面餡兒很足。

    “我看你每次遇到南瓜餡兒的包子，你都會多吃兩個，所以就特意吩咐了廚房。”沈重熙笑呵呵道。

    江暮突然就覺得，手心裏，包子的溫度直接暖到了心底。

    原來，他也是有偏好的嗎？

    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比較喜歡什麼餡兒的包子。

    江暮一想到過往的餐桌上，少女都有認真地或者偷偷地在意他，觀察他，心就跳得更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