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裡，誰都不曾主動提起過此事，那就像一個禁忌卡在她與容衍之間，誰也不敢提起。

    誰……都害怕提起。

    可今日，沈良姜卻不得不提起，若是不說，她怕這孩子以後承受的是旁人無法承受的痛。

    容衍抿著唇未曾開口，他無法開口拒絕沈良姜讓她傷心，但她說的他也無法做到。

    “阿容。”沈良姜手覆在他的手背，柔聲道:“咱們之前不是已經給它取了名字了麼？若是男孩兒就叫阿愉，女孩兒就叫阿歡，總之希望它歲歲歡愉，其實我更希望她是個姑娘，像我，你定然沒法對著這般像我的丫頭冷起臉來吧？”

    “阿姜，晚膳時辰到了，先用膳吧？”容衍轉移話題，吩咐風吟去備膳。

    沈良姜垂著眸子，手指攪著袖口，她忽然安靜下來，容衍察覺到她不高興，嗓音放柔下來，“你午膳便沒用多少，晚膳我讓人做了你喜歡的糖醋鯉魚。”

    “鯉魚？”沈良姜眨眨眼，“你養在池子裡的那些？”

    她記得風吟說那是容衍特意用活水運回來的，好不容易纔運到京都總共纔不過十隻。

    容衍點頭，笑道:“從西湖運來的鯉魚肉質鮮美，你若喜歡，我叫他們變著花樣給你做，還有許多還在路上，這十條是快馬加鞭送來的。”

    容衍沒說的是其實運過來三十條，但天氣炎熱，路上死了大半，只有這十條還活著到京都。

    沈良姜想起之前她無意嘗過一次覺得味道不錯，沒想到容衍轉頭就運來這麼多條給她備著吃。

    她撲進容衍的懷裏，在他懷中蹭了蹭，“阿容，你待我這樣好，我當真是感覺好開心。”

    容衍寵溺的摸了摸她腦袋，又聽見沈良姜的聲音在懷裏響起，“若是阿容日後能待咱們的孩子也好，我會更歡喜的。”

    容衍抽了抽嘴角，說了半天，還是那件事。

    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般的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好，我答應你就是了。”

    沈良姜揚起唇角，從他懷裏揚起腦袋，“那……我想吃糖醋鯉魚了。”

    容衍失笑，將她抱起。

    沈良姜與容衍這般平淡又美好的小日子延續了三個月，她險些忘了自己體內還有個不定時的危險。

    沈良姜剛用過晚膳，同容衍與往常一般手牽著手在庭院裏漫步，忽然，她頓住腳步，臉色也有些變了。

    “阿姜？”

    顫抖的聲音從身旁傳來，沈良姜扯了扯唇，理智的握緊他的手，“沒事兒，就是好像要生了，阿容，你別緊張。”

    “我沒緊張。”容衍說著，只是他那雙不知該如何存放的雙手出賣了他的心態。

    “阿容，叫子卿過來。”沈良姜捂著腹部，忍著疼痛艱難的開口。

    容衍這才似拉回幾分理智，喚了陳力去請子卿，而後把沈良姜抱回屋子，吩咐風吟去叫產婆。

    好在，一切早就準備了妥當，儘管容衍緊張，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將所有人都召齊。

    產婆看了看緊緊握著沈良姜手的容衍，猶豫了會兒，沒敢把人趕出去，只好去檢視沈良姜。

    “王妃，您這羊水剛破，時辰還尚早，您先存著些力氣。”

    此時門外也傳來子卿的聲音，“我這兒備了參片，先讓……攝政王妃含在嘴裏吧！”

    產婆應聲，接了參片遞給沈良姜，若說方纔沈良姜還能冷靜的同容衍說話，現在她便已經疼的快要暈過去了。

    “到底何時能好？”

    看著沈良姜痛苦的模樣，容衍心如刀割，他壓抑著眼底的瘋狂，語氣盡量平和的詢問道。

    饒是如此，他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尊貴氣息也仍舊壓的產婆瑟瑟發抖，顫了半晌，才怯怯道:

    “王妃……才、纔開了兩指，只怕一時半會兒還生不下來。”

    “那就讓她疼著嗎？你沒瞧見她已經疼成了這樣？”容衍緊緊握著沈良姜的手，一雙眸色泛着猩紅，像是要生口吃人似的。

    產婆哆哆嗦嗦了半晌，才吐出一句，“王爺息怒，這……這生孩子本就是要疼的，小人也沒有辦法啊！”

    “阿容……”

    沈良姜虛弱的聲音響起，似無形的手掌輕而易舉撫平了容衍滿心戾氣，只眨眼之間，他又溫柔的不像話。

    “我在呢！你說……”

    “我不疼的，你出去等我好不好？”

    沈良姜的臉色白的幾乎沒有血色，她說他不疼，容衍怎會相信？此刻孩子正在出生，也是她最虛弱的時候，她體內的毒在蠢蠢欲動，只等孩子一出生就蔓延她的四肢百骸。

    他怎能相信她真的不疼？他恨不能將她的疼哪怕以十倍百倍的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真的，我不騙你，一會兒就能瞧見我們的孩子了，我現在心裏很高興，我想吃……糖醋鯉魚，阿容親手做的糖醋鯉魚……”

    “好，我這就去給你做。”

    容衍轉身離開，產婆鬆了口氣，忙上前朝沈良姜道:“王妃，四指了，就快要開始了。”

    “啊——”

    痛苦的聲音似穿透了天際，容衍步子一頓，他緊緊握著拳，僅剩的理智控制著他莫要回頭。

    “風吟，藥可準備好了？”

    他詢問道，語氣倒是很平靜，與平日無二般，只是他垂著的眸子裡涌著風雲，緊握成拳的手腕凸著青筋，整個人身上更是散發著毀天滅地的戾氣。

    風吟顫了顫，握緊了托盤，“準備好了的。”

    “去侯著，她絕不能……絕不能出意外。”

    一天一夜，整整十二個時辰，青山院裏環繞著痛苦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清澈到後面的嘶啞。

    天剛破曉時，一道嬰兒啼哭聲劃破天際——

    ……

    五年後。

    孩童玩鬧歡快的聲音在御花園中響起，幾個侍女公公小心伺候著，而有道小小的身影卻是獨自坐在臺階下，盯著地上排成隊的螞蟻。

    “阿愉哥哥，你在看什麼？”一個瞧著大約三四歲的丫頭歪歪扭扭的走到他跟前，歪著腦袋天真的詢問。

    阿愉未開口，目光仍舊盯著地上的幾隻螞蟻，方纔玩鬧的孩童也都走了過來，朝小丫頭開口，

    “喫喫，你莫要靠近他，他可是個不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