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

    梁碧晶遭了幾番打擊。

    冬天大雪飄飛，她跪在秦國君殿外的大理石上，求他放了秦扶言，放了梁榮於。

    因為求和之路上，除了質子，還有殺了大周無數的梁老將軍。

    曾經他是大秦的戰神，但在秦國君動了殺心的那一刻，他就是個棄子。

    那個曾經被一家人嬌養著捧在手心裏的梁家明珠，折了一身傲骨，大雪白了她的頭髮，寒風順著骨縫一寸寸的冷了她的心。

    梁碧晶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二日清晨，秦國君身側的大太監舉著拂塵，站在殿門外的臺階上。

    “梁妃娘娘，回去吧，天氣冷，鳳妃娘娘不想起，皇上在殿裡陪著她，就不出來了。”

    鳳妃，便是那個青樓裡出來的女子。

    她一屆青樓子，還未登上後位，秦國君就明目張膽的封號為鳳。

    彼時梁碧晶凍的沒了七分神智，迷茫的抬起頭，察覺到面前有人，便直直的磕了下去。

    “求皇上饒了父親，饒了言兒，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臣妾願意用這條命換父親和言兒的命，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

    可她有什麼錯呢。

    當初這門親事，是秦國君自己求的，爲了鞏固地位，爲了拉攏梁家，他親自求來的妃子，最後親手湮滅。

    太監見此到底於心不忍，用眼神示意後邊的宮女扶梁妃回去，梁碧晶兩條腿凍的僵硬，便是連路都走不成。

    她被人架走之前，恍惚聽著太監一句勸，“梁妃娘娘，此行路遠，爲了梁將軍和六殿下，您還是好好照顧身體。”

    這話裡的意思太過沉重。

    梁碧晶自那以後，生了一場大病，她從前不是個愛爭的性子，可因為母族雄厚，無人敢欺。

    如今整個人渾渾噩噩，便是新進來的美人也能拿她刺上幾句，梁榮於沒撐到大周便死在了路上。

    是以這些年。

    秦扶言成了梁碧晶活下去的牽掛。

    而秦扶言也是爲了母妃，才咬牙堅持下來。

    曾經小說裡的一筆帶過，如今成了一個人鮮活且悲慘的一生。

    滿唐輕輕嘆氣，她明知道梁碧晶的結局，卻沒法子告訴秦扶言，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著他。

    話題開的沉重。

    皇后指尖敲了下桌子，眉眼慈悲，“大過年的，說這些不開心的做什麼。”

    到底都是別國政事。

    話題瞬間轉來，滿世廣湊到滿唐身邊，想逗她開心，“唐唐，今年過年要什麼禮物啊。”

    從前有私生弟在，他給唐唐一朵路邊摘的花，唐唐都能高興一整天。

    如今私生弟不在，滿世廣深覺自己當哥哥的，要繼承私生弟的遺願...，志願。

    他虎了吧唧，“要不三哥去路邊給你摘朵小花？”

    紅的白的都行。

    滿唐有些提不起來精神，厭厭的表示不要，她單手杵著下巴，明明宴席一派祥和，可沒有秦扶言，她連爭爆款的動力都沒有。

    從前拳打震山虎的妹妹如今成了葬花的黛玉，滿世廣不依，扯著滿唐的袖子猛狗撒嬌。

    “唐唐說唐唐，你想要什麼三哥都給你找來。”

    我想要秦扶言別黑化，好好長大。

    這一句心願在唇齒間流轉幾遍，滿唐聲音有些輕，“那過年三哥陪我去給秦扶言的小院貼對聯吧。”

    她個子小，夠不到。

    滿世廣立刻拍著胸脯答應。

    於是。

    便有了眼前的景象。

    大年初一，秦扶言的小院前有滿世廣，後有滿辰尋，滿川站左邊，滿既溪在右邊。

    四個人各自捧著一疊厚厚的對聯，臉上掛著新年好的微笑。

    滿唐穿了一身火紅的斗篷，推開籬笆木門，滿辰尋是第一個同她打招呼的。

    “唐唐，你...也帶對聯啦？”

    人家過年問吃了嗎。

    他們老滿家過年問貼了嗎。

    滿世廣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我就告訴了四弟一個人。”

    滿川接著心虛，“那天出門正好遇見太子殿下。”

    滿辰尋溫和的心虛，“一個來也是來，都來也是來。”

    滿既溪作為底層最後知道的，他絲毫不心虛，甚至還掀開院子一旁雞圈的篷布。裡頭秦扶言打掃的乾乾淨淨。

    但當初餵雞留下的痕跡到底還好，他弓著腰進去，弓著腰出來，“我帶來的對聯貼雞圈，我喜歡雞！”

    五皇子的聲音又高又清脆。

    是以那年頭一天，整個皇宮都知道五皇子對雞表白了。

    當然這個雞指的是什麼，各有紛紜。

    有幾個哥哥幫忙，那天的對聯貼的很快，而滿唐的心思，也算是過了明路。

    除了滿世廣，他還覺著秦扶言是自己私生弟。

    新年伊始。

    滿唐在小院的屋子裏留下了今年的新年禮物，她不知道秦扶言還有多久才能回來，不管多久，她總會等著的。

    現今的時間線和原著有些不一樣。

    滿唐私心裏希望，秦扶言快些再快些，去見見那個死在深宮裏的女人，她死前還念着自己的兒子。

    但原著裡沒見到，這次只期待能圓了她的心願。

    ...

    滿唐在秦扶言小院裏放了第五份禮物的那年。

    初夏。

    九九急急忙忙的推開桃李春風的殿門，十七歲的姑娘，穿一身灑金的白色長裙，坐在案几前描字帖。

    “公主！秦國來信，為締結兩國友好，想求和親！”

    滿唐手裏的筆頓了頓，突然聽著秦國二字，茫然中還有些...

    滾瓜爛熟。

    廢話！

    秦扶言走了五年，單單給滿唐寄來的書信都夠盛滿一個房間了，五年前滿唐心疼的覺著一別兩寬。

    誰知道當年正月十五，他就著人給滿唐送了兩箱新年禮物。

    難為從前在院子裡靠養雞發家致富的小秦，不過短短几天不見，送來便都是珍珠翡翠金釵玉石。

    滿唐差點以為他回秦國的路上當了土匪，還正好搶了個過路的商隊。

    誠然這個問題滿唐也在傳過去的信裡多嘴問了問，於是第二批過來給她送禮物的暗衛，臉上便帶著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最後到底沒忍住，同滿唐解釋了幾句，原來這些年，秦扶言人在大周，但手已經伸到大秦了。

    秦國君以為皇宮掌控在自己手裏，嗯，這倒也是，除了皇宮，剩下的便都落在秦扶言手裏了。

    梁將軍的外孫，梁妃的兒子，大秦六殿下，相比起鳳妃生下的七皇子，他繼成大統可謂名正言順。

    秦扶言被算計入了大周當質子，他排行第六，前邊還有五個哥哥，那五個下場也不多好，鳳妃為人計較。

    仗著寵愛，明目張膽的把除了自己兒子之外的剩下幾個，全都拾掇出了宮。

    有好的去偏遠地區當個閒散王爺，不好的死的死，傷的傷，還有被扔去軍營歷練，可回來便斷了一隻手。

    算來算去。

    整個大秦還帶皇子名稱的，竟只有秦扶言和鳳妃生下的兒子秦承樂。

    所以秦扶言有錢是真的，不是靠當土匪，也不是靠賣雞攢的。

    這些彎彎繞繞滿唐懂的不多，但是從那個時候起，滿唐跟暗衛倒是熟的多，主要平均一個月見一次。

    他來的比滿唐大姨媽來的都準時。

    季和從一開始吃公主和秦扶言的瓜，到後來吃公主和暗衛的瓜，在這深宮大院，他一個大男人，最大的樂趣竟然來源於聽八卦。

    滿唐早先澆花的時候還曾聽他同九九聊起來，說日後等公主招駙馬，究竟秦公子是正宮還是暗衛是真愛。

    那時候九九給了他一杵子。

    季和才知道暗衛是秦扶言的人，合計裏外裡駙馬只有秦扶言，季和沒吃上虐戀情深還有些可惜。

    畢竟那幾天滿唐看他磕瓜子都不香了，爲了表示自己是個體恤下屬的好公主，滿唐特意給季和送了一馬車的冬瓜。

    不是喜歡吃瓜麼。

    吃。

    吃不完讓九九再給你一杵子。

    說到和親。

    五年之間，時間線到底和原著不同，父皇如今依舊活的好好的，快六十歲的人，生龍活虎。

    除了前兩年裝病把皇位讓給滿辰尋，嚇的滿唐他們掉了好一通眼淚之外，這兩年經常出宮遊玩。

    江南漠北，大雪海岸，只有想不到，沒有他沒去過的，估計沒有政事壓身，滿嚴快活的差點想不起來自己還有閨女兒子。

    但原著也有正確的，大秦的梁妃死了。

    耗盡壽命，油盡燈枯。

    好在暗衛說，她死之前見到了秦扶言，見到了被滿唐好好養大的秦扶言，到底瞑了目。

    秦扶言當了皇帝。

    登基那天，滿唐收到了秦扶言送來的信，白紙黑字。

    ——快了。

    沒頭沒尾，滿唐左右開弓輾轉騰挪，也沒看著其他的資訊，後來不恥下問找到暗衛。

    這人卻一齜牙，“滿公主日後便知道了。”

    整的還挺神秘。

    秦國若是和親，滿唐把手裏的狼毫放下，宣紙上工工整整的抄了一整首上林賦，“大哥那邊怎麼說？”

    秦國倒是有幾位公主，估計看著是閨女，沒被鳳妃蹉跎死，小秦當了皇帝，不來大周殺皇子，反而選擇和親。

    這說明滿唐的版權保下一大半了。

    小姑娘嘴角揚起一抹發自肺腑的笑，九九撇著嘴，“皇上自然是不同意的！”

    這可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哪能說去和親就和親。

    “也是，他去年才選秀，如今正和皇后嫂嫂蜜裏調油，突然塞進來個和親的公主，恐怕會影響帝后的感情。”

    ？

    九九：公主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