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

    瓷器店趁著一大早就把餘下的杯子送過來了。

    他們又得裝車，又得裝把手，三個人當三十個用，好在冰沙和果醬都是頭一天做好放在冰窖裡的。

    等到了縣城已經有點晚了。

    日頭高高升起。

    昨日的攤位旁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看著熟悉的粉白推車過來，這才放下心。

    周圍有七嘴八舌的說還以為滿唐他們不來了，昨天帶著水果冰沙回去，家裏小朋友喜歡的不得了。

    也有說送給親戚朋友的，嘗過味道之後再訂幾份，還不等車子停好，他們就一股腦的圍過來了。

    滿唐脾氣好，笑著同他們搭話，手上的動作不停。

    這些人圍成一團擠的厲害，滿唐往後看了看，對第一個小姐姐溫和的露出笑臉。

    “各位，麻煩大家排成兩隊，這樣亂哄哄的我們不知道誰訂的什麼，放心，今天準備的多，都能買到。”

    光是杯子他們就拉來三百個，滿唐看昨天的情況，想著今天在縣城多待一會，下午到瓷器店再訂點，等到四五點鐘的時候，正好還能蹭一波工匠下工。

    顧客互相看了一眼，迅速往前找個最合適的位置，雖然有些亂，好在也按照滿唐說的，排成兩排。

    滿唐手熟，自己做，秦扶言和滿藏搭夥。

    一隊是冰沙，一隊是水果茶。

    顯而易見，冰沙更吸引年輕人和小姑娘，水果茶也是婦人和男人居多。

    就看著眾人手速翻飛，不停的有人來有人走，路上有好奇的路人問這是幹嘛的，那些買到的顧客展示一下手裏的杯子。

    果醬的濃郁傳進鼻腔，於是路人也開始加入買東西的隊伍，別的不說，杯子好好看。

    等忙完一波，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陳姐拿來三塊帕子讓三人擦擦汗，滿唐道了聲謝，替陳姐裝了杯葡萄味的冰沙，“天氣熱，陳姐消消暑。”

    小姑娘眼睛裏帶著真誠，陳姐急忙擺手，“你這賣都不夠賣的了，我哪還能吃，快放回去。”

    她守著這個不溫不火的水果店這麼多年，這條街上擺攤的攤主陳姐都認識，就是生意再好的也沒有滿唐他們好。

    滿唐不由分說的把被子塞進陳姐手裏，“賣是賣的，咱自己的東西還能吃不起了。”

    這話說的陳姐暖烘烘的，她哎了一聲，要不說她是真的好這一口，原先也想著買點，看滿唐那麼忙也沒湊這個熱鬧。

    但架不住人家小姑娘有眼力勁啊。

    陳姐現在的心完全偏到滿唐身上了，至於少主，男娃娃嘛，就該鍛鍊一下。

    忙完那一波，接下來零零散散的一直有人，但不至於排那麼長的隊了。

    中午在外邊買了點吃的，三個人輪流。

    等到中下午，三百杯又都賣完了。

    滿唐累的手腕子發酸，滿藏也好不到哪裏去，反倒是秦扶言還比較正常。

    她甩了甩胳膊，看秦扶言默不作聲的收拾用空了的醬料，把推車擦的乾乾淨淨，有時候生意太好也有煩惱。

    後邊繼續還有客人，也沒等到下午，滿唐笑著同人解釋沒有了，明天早點來。

    客人雖然沒吃到覺著失落，但一個漂亮小姑娘對你笑眯眯的，也不好生氣，只能明天再過來。

    水果需要再訂一批，滿唐勾勾畫畫的把紅豆冰糖的少要一點，這個可能因為甜，在三個裏邊賣的不多。

    隨後又加了個桑葚，桑葚補血養氣，裏邊的花青素還能美容，回頭打波廣告想來也不錯。

    至於果茶的系列，暫時沒新增。

    陳姐看了兩眼表示沒問題，在價錢上壓了三分，直言現在是水果的季節，她進貨就很便宜，不能昧著良心。

    滿唐不知道真假，但陳姐執意如此，最後還是按照陳姐的價錢訂購。

    跟陳姐告別之後。

    接下來就是去瓷器店，老闆驚訝於滿唐生意之好，要知道五百個杯子可不少，接下來更是讓她瞠目結舌。

    滿唐一伸手就是五千個，要速度快，儘早送去。

    誰也不會把生意往外推，老闆滿口答應，並單開了一個瓷窯專門用來做滿唐要的貨。

    冰窖那邊又送來一窖冰，白天累的厲害，晚上也不能歇。

    滿藏從之前的興趣滿滿，到現在燒火燒的灰頭土腦，夏天天熱，對著鍋爐著實不是個好活。

    他垂著腦袋有些喪氣，滿唐從他手裏接過木柴，“去歇會吧，我來，等忙過六月初十，就帶你們去買禮物好不好。”

    她並未強迫什麼，想想自己十歲的時候，還坐在教室裏每天和同學們吵吵鬧鬧，下課組團去超市買辣條。

    滿藏只是個被生活拖累的小朋友。

    秦扶言去鑿冰沙，滿藏並未離開，反而是搬了個凳子坐在滿唐旁邊。

    “阿姐，生意這麼忙，要是我和言哥去上學，你一個人怎麼能忙的過來，要不然，我不去學堂了吧。”

    滿唐拿指尖戳了下他的腦門，“說什麼傻瓜，你還要替姐姐考個狀元出來呢，放心吧，等你們上學，姐姐自有辦法。”

    她雖然嘴上這樣說，心裏也開始琢磨，滿藏提醒的並不是全無道理，現在都已經這麼忙了，之後生意若能做起來，怕是更忙。

    不過好在現在大家都是圖一個新鮮勁，等再過些時日，顧客趨於平和，約莫會好一點吧。

    會...吧？

    小姑娘拿手摸了摸下巴，考慮起招工的必要，她來到這裏認識的人不多，王大娘家的大武和小彤挺好。

    但他們平常要照顧王大娘，不知道時間上來不來得及，想著趁有時間去王大娘家裏問問。

    秦扶言端著一桶冰沙進來，站在滿唐面前往前推了推，“這種程度的可以嗎。”

    桶裏的冰沙細膩，研磨的碎碎的，怪不得秦扶言要來問一句，竟是比平常用的那種看起來更加柔和。

    她驚了一下，“對對對，就是這種，秦扶言，你怎麼做出來的！”

    後世的冰沙都是拿機器打的，人工自然不能比，原先的滿唐雖然覺著有些粗糙，但好在勉強能用。

    突然見到細沙，她比見到銀子還開心。

    秦扶言沉默片刻，伸出雙手，“內力。”

    聽者傷心聞者流淚。

    一代龍門鏢局大少爺，自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現在爲了生計用內力破冰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滿唐都想給秦扶言擦一把辛酸淚了，滿藏滿臉好奇，上前拉住秦扶言的雙手，來回翻看。

    “言哥，內力是什麼樣的？是說書人說的拳打南山腳踢北海嗎，你用內心的時候會不會有火，蹭蹭蹭的那種，還是有水？有雷？”

    秦扶言被摸的有些不自在，抽回來咳嗽一聲，“之前一直不得要領，最近破冰破的多了，領悟三分，就是身體裡出的氣，沒什麼水火。”

    好吧。

    滿藏一臉喪氣。

    滿唐把鍋裡的果醬挖出來，眉眼帶笑，“又不是玩雜耍，你這身子弱，有時間跟著你言哥鍛鍊鍛鍊，爭取長高點。”

    滿藏後期並不矮，畢竟言情小說裡的男主通常一米八起，但他很瘦，說是年少時吃了太多苦，後來當了將軍，再也補不回來。

    滿藏向來聽阿姐的，唯獨這次，他哼哼兩聲。“不要，阿姐，我不喜歡打打殺殺。”

    那你後來還去當將軍了呢。

    滿唐剛想笑他，恍然裡又想起，他當將軍何嘗不是被逼的呢。

    日子一晃而過。

    初十之前。

    陳姐的水果和瓷器店的杯子都送過來了。

    經由這幾天的鍛鍊，一百份對於三人來說簡直手到擒來，他們分工明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

    短短一個時辰。

    八十份的冰沙和二十份的水果茶整整齊齊的擺在板車上，滿唐還貼心的做了多冰和少冰的兩種，就是爲了照顧不同人的口味。

    板車先去送貨。

    這次沒帶滿藏，他在家裏繼續按把手，滿唐和秦扶言一塊出門，秦扶言拉車比滿藏輕鬆多了。

    他穿黑色綢緞做成的袍子，頭上挽著金冠，從上到下透著矜貴，滿唐眼睛裏帶著歉意。

    “不好意思啊，讓你跟著我們受苦。”

    本以為秦扶言是個孤苦無依的總廠督，可沒想到人家身後有萬貫家財。

    秦扶言腳步頓了頓，沒停，聲音低低的，“我不覺著苦。”

    滿唐快走幾步，拿帕子擦了一下秦扶言額頭上的汗，“他們喊你少主，想來你以前過的應該很好吧，現在不僅要起早貪黑，還得拿內力鑿冰，想想對你挺不公平的。”

    這是滿唐第一次引導秦扶言說起過往，他們朝著縣城進去，問了柳家的位置，秦扶言雙臂發力，腳下穩穩當當。

    許久之後，他輕輕開口。

    “我爹孃都死了，叔叔也死了，家裏被一把火燒了乾淨，什麼少主不少主的，我連家都沒有了。”

    姑娘的帕子上帶著馨香，秦扶言垂著腦袋，從前的日子無憂無慮，但人生好像沒有任何目標。

    如果爹孃還能活著，他願意永遠過現在這樣的生活。

    但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柳家的宅子在縣城之南，門口有一棵巨大的柳樹，二人找到之前，滿唐摸了摸秦扶言的手。

    “會有家的，我們都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