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接到顧臻來信，說她和太子大婚定在十一月初八。

    那是他們搬到蘇堤第三年了。

    從京城事了，秦扶言果真帶著滿唐在江南購置了房產，一片和蘇州園林差不多的、園林。

    以前滿唐不理解小說女主怎麼會從自己家裏逃不出去，現在她明白了。

    就家裏這個園林，頭三個月，她逛個院子都能迷路，每天不是阿清大老遠的把她揪回去，就是秦扶言推個輪椅出來千里尋妻。

    殺手閣和隱樓的一應事務都交給手下人了。

    豔娘每天回來第一句話就是，“我什麼時候死啊，我什麼時候能死啊，這狗日的殺手閣是一天都幹不下去了。”

    然後到滿唐旁邊求抱抱。

    是的，因為阿清和滿唐都來了蘇堤，豔娘死氣擺列的也跟著來了。

    阿清重點還是在照顧滿唐的任務上，於是豔娘早出晚歸，旁人看她見天的往王爺宅子裡鑽。

    就覺著坊間傳聞王爺王妃感情甚篤，應該是假的，要不了多久，這個風韻猶存的豔娘，大抵就會成為王爺的偏房。

    只是這個給要不了多久等了一年又一年，王爺還是隻有王妃自己。

    他們會在一年四季的好天氣出來玩，路上有遇見的百姓，就看著王妃推著王爺，旁邊跟著永遠跟著兩個女子。

    她倆會爲了王妃第一杯茶遞給誰而吵吵鬧鬧，也會在偶然突然下雨的天氣，兩把傘同時架在王妃頭上。

    至於那個不良於行的王爺，每每總是坐在輪椅上，傘面滴落下來的雨水澆了一臉，他握著拳頭，渾身散發黑氣。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

    蘇堤地處江南，嶽珊近來無事，出去看山看水去了。

    秦扶言給岳母調派了十多名武林高手隨身保護，她經常會給滿唐和秦扶言寄些小禮物回來。

    前些日子回信，說是年前會趕回來，到時候陪著他們一起過年。

    豔娘早上又去殺手閣了，秦扶言自從大仇得報，這殺手閣裡便不再吸取新人，訓練實在太苦了。

    很多孩子最後堅持不住，秦扶言總是讓大夫保住他們的命，然後給一批銀子遣散出去。

    但能訓練出來的殺手，一個個本事了得，平日裏光是接單子賺的就足以讓普通人家望而興嘆。

    每個人在三十五歲那年都會有兩個選擇，如果不想繼續這種刺激的生活，可以申請退出殺手閣，秦扶言會替他們擦乾淨所有留下的痕跡，然後弄個身份牌，他們會以普通人的身份繼續活下去。

    如果不願意退出，那麼他們有幸活到老死，在五十五歲那年直接轉到隱樓幕後，以後生老病死由隱樓直接負責。

    他把這些說給滿唐聽的時候，滿唐直接一個好傢伙。

    這不就是妥妥的國企有編制，退休有保障嗎，要不是她已經當了王妃，滿唐也想去殺手閣謀生了。

    那邊的殺手越來越少，但之前打出去的名聲還在，很多單子都要經過篩選，他們從不濫殺好人。

    一個殺手閣，不殺好人。

    聽起來很迷惑，但誰讓秦扶言是王爺，他就可以這麼任性。

    阿清一早就給收拾了行禮，江南這邊的天氣陰冷，家裏重新修了椒房，和京城的大差不差，不過牆壁有一面是拿水玉磨出來的透明色。

    每年冬天，她和秦扶言多數都在椒房裏喝茶看風景，順著水玉往外，雪花飄飄落在滿院子裡，好看極了。

    京城那邊近來有雪。

    顧臻同滿唐說要穿的厚些。

    繡房今年新做的緋紅夾棉長裙和同色系的斗篷，外圈裹了一層細細的白色狐狸毛，秦扶言同滿唐身上的衣服是同款，下襬繡著石榴花的葉子。

    他坐在輪椅上靜悄悄的等，房門推開，被養的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從屋子裏出來。

    她依舊梳著少女頭，二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如同鮮花綻放。

    站在一處山水墨色的背景裡，恍然就晃了秦扶言的眼。

    她甜甜的喊夫君，秦扶言拭去掌心裏的緊張，淡淡的嗯了一聲，“走吧。”

    從蘇堤到京城，走官道約莫四五天的路程，古代交通不便，每每總是浪費在路上的時間更多。

    好在有秦扶言陪著，滿唐靠在他腿上看話本子，看累了就睡覺，秦扶言的腿沒有治癒的可能。

    以前看小說，那些王爺最後總能遇見神醫，但小說和現實不一樣，這些年他不是沒有四處尋醫，耽誤了治療時間，怕是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了。

    滿唐也渾不在意，她和秦扶言度過了這麼多年的精神戀愛，已經習慣了。

    車子裡備著的零嘴充足，滿唐總覺著自己到京城下車的時候，好像胖了。

    逍遙王府日日有人打掃，從入了城門就開始下雪，房簷上還有沒化開的冰凌。

    林木沒跟著秦扶言他們去江南，一老京城這邊得有個心腹之人把守，二來豔娘和他不對付。

    房間裡得被褥趁著陽光好得時候曬的暖烘烘得，椒房裏得火爐從昨天晚上就備下了。

    滿唐手裏抱著湯婆子，林木行禮，她笑著問了幾句。

    京城近來最大得新聞就是太子大婚。

    坊間到處傳得沸沸揚揚，顧臻從之前對秦桂章窮追不捨，到後來想要放棄，但二人藕斷絲連，如今也算修成正果。

    在家裏休整一天。

    著人去同顧臻遞了訊息，說是過兩日就去看她。

    臣婦回京總是要去皇宮拜見皇后的，許多年不見，皇后也顯的老了，不過依舊是那張溫和的臉，眼睛深邃。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在宮裏見的多了，總是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

    滿唐行禮之後同皇后客套幾句，聊了聊在江南生活的情況，遞上帶來的禮物。

    皇后著人斟茶，言語之間聊起過往，不知道怎麼說到滿嬌，皇后突然就感嘆一句。

    說是還好當初聽了滿唐那句嫡庶有別，不管當真全了滿太傅的想法，恐怕太子府上也不會安寧。

    說完纔想著滿太傅是逍遙王府的親生父親，皇后看向滿唐，小姑娘一臉鎮定，甚至於跟著附和兩句。

    皇后娘娘說的是，家宅安寧纔是真的安寧。

    左右她對滿相方的仇恨可不比其他人少，皇后微微放心，自然而然的轉到其他話題。

    說起今年中秋，太子學著王妃的做法，在宮裏帶皇上皇后一塊動手做月餅，顧臻也來了。

    一大波人其樂融融，皇上很久沒這麼開懷大笑了。

    這大概也是他鬆口讓秦桂章和顧臻成親的關鍵吧，皇后還要謝謝滿唐，畢竟有了顧家，秦桂章這個太子算是坐穩了。

    滿唐哪敢擔這個名聲，說來說去，中午的時候從鳳儀宮離開，皇后大手一揮又給她賞了許多東西。

    滿唐站在宮門回頭看，這皇宮像是一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煉獄。

    她大概最幸運的就是遇見秦扶言，秦扶言事事順著自己，她未曾見過世間險惡，依舊保持純真。

    二日。

    滿唐遞了帖子去顧府，顧臻一早就在門口等她，三年沒見，顧臻的眉眼豔麗，整個人散發著即將成婚的開心。

    她歡快的上前抱住滿唐的胳膊說想她，滿唐回抱過去，二人一路說著悄悄的體己話。

    路上來來往往的丫鬟僕人拎著箱子或者抱著首飾什麼的，顧臻作為顧家唯一的嬌嬌女，再加上嫁的又是太子。

    這個嫁妝排麵看起來就很威武。

    滿唐給她添了一套金絲翠的發冠，兩側垂著長長的流蘇，連帶著八十六枝點翠髮簪飾品。

    三層的箱子一開啟，裏邊金光閃閃，顧臻喜歡的厲害，拿發冠在頭上比劃，問滿唐好不好看，等她成親就帶這個金冠。

    後來一想不對，太子妃有固定的儀仗，並非她想帶什麼就帶什麼。

    顧臻悄咪咪的，對著滿唐噓了一聲，“唐唐，等我成親那日，我就偷偷的把金冠藏在袖子下邊，反正這個我喜歡的很。”

    在顧家她是嫡女，性子活潑，滿唐靜靜的聽她說話，眉眼裏滿是溫和。

    這樣活潑的顧臻，在皇宮又能保持幾年呢，等到秦桂章當了皇上，後宮充盈，看著來來往往的新鮮面孔。

    顧臻會不會後悔當初一股腦的愛情。

    滿唐不知道，也不敢知道，這事是個圈子，顧臻若是不進去闖一闖，日後怕是會遺憾。

    可這一闖，就是一輩子。

    下午的時候秦扶言來接滿唐，顧臻自來熟的和秦扶言搭話，說起三年前，滿唐喝醉酒之後對秦扶言的想念。

    以及現在二人的朝夕相伴。

    滿唐老臉一紅，扯著秦扶言趕緊上車，挑開簾子同顧臻告別，這姑娘好像和原來有些不一樣，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她站在原地和滿唐擺手，“成親那日記得來送我呀。”

    滿唐說一定來。

    馬車漸漸離開，天上又開始下雪，顧臻轉身朝著顧府走去，滿唐在拐角處順著簾子又看了一眼。

    那姑娘滿身白色，孤身一身，面前是長長的走道。

    好像預示了她的一生。

    秦扶言問滿唐在看什麼，滿唐抱住秦扶言的脖子蹭了蹭，她還是很愛撒嬌。

    秦扶言，能嫁給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