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九卿知道休公子這樣說是內心愧疚。

    即便這一千人是壞人，即便知道這一千人不死便會有上萬的無辜百姓死在他們手裏。

    但他們依然會愧疚，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蘇九卿直起腰，抹一把額頭汗水。

    “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休公子挖坑的動作一頓，微微仰頭看著天際風雲變幻，感慨。

    “是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知秋以及隨行的禁軍找到他們，也加入了挖坑隊伍。

    等將一千人埋好，已經是後半夜了。

    休公子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用你們一千人的命換九洲安寧，你們死的也算是值了，下輩子投個好胎，可千萬別再跟錯了主子。”

    知秋看著遠處的休公子，滿臉疑惑。

    “娘娘，他再說什麼？”

    蘇九卿轉身往回走。

    “沒什麼，不必管他，知秋，你收拾一下，明早我們便啟程去南郡。”

    視線落在蘇九卿腹部，知秋擔憂蹙眉。

    “娘娘，你懷著身孕，長途奔波勞累，身子會吃不消的，不如就在山上休養兩日再走吧，況且季將軍的傷勢也還未大好。”

    頓住腳步，蘇九卿望向南郡方向。

    “不知赤羽那邊的情況如何了，我們得儘快趕到南郡，儘早治理了水患才能減少百姓傷亡。”

    季將軍傷的重，山路崎嶇，馬車又上不來，沒走幾步，他身上的傷口便裂開了，痛的他滿頭大汗。

    看季將軍面色蒼白，汗如雨下卻還在咬牙強撐，休公子便來到季將軍面前蹲下。

    “將軍，你傷的重，行動不便，我揹你吧。”

    雖然季清風因為黑袍，暫且不追究休公子傷他一事，但要做到不計前嫌估計還得需要些時日。

    他看一眼休公子單薄的身子骨，冷哼一聲，繞開他繼續趕路。

    沒走兩步，便被腳下藤蔓絆倒，差點摔下去。

    休公子眼疾手快上前扶著他。

    “季將軍當心，這山路崎嶇多藤蔓荊棘，還是我揹你吧，那樣走的快一些。”

    說完，他再次蹲在季將軍面前，這一次季將軍沒有猶豫，直接趴到他背上，休公子的腰彎了幾分。

    “季將軍，你看著挺瘦，沒想到這麼沉啊。”

    下了山，他們就有馬車了。

    蘇九卿和休公子一起攙扶著季清風上了馬車，看著休公子滿頭大汗的樣子，季清風面容冷漠，語氣生硬。

    “辛苦你了。”

    聞言，休公子笑著看他。

    “看在我這麼辛苦揹你下山的份上，以前的事，季將軍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

    冷冷看他一眼，季清風將視線移向別處。

    越往前走，雨勢便越大，路上積了水，馬車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撩起簾子看向窗外，蘇九卿滿臉憂愁。

    “這裏都這樣大的雨，不知南郡是個什麼情況。”

    知秋安慰。

    “娘娘不要太過擔心，想必赤羽護衛已經將糧草送到南郡了。”

    將視線收回，蘇九卿眉宇間的愁緒越發深了些。

    她擔心的是水患造成的傷亡，以及暴亂。

    馬車突然顛簸一下，停了下來。

    外面傳來禁軍的聲音。

    “娘娘不必擔心，是馬車碾到了石頭。”

    接著另一個禁軍聲音響起。

    “不對，是有人故意放的攔路石！”

    蘇九卿掀開簾子一看，只見一群衣衫襤褸，手執棍棒的人從路邊的草叢裏鑽出來，將他們的馬車團團圍起來。

    三個禁軍抽出佩刀，戒備的看著對面的人。

    “你們要幹什麼，趕緊讓開！”

    為首的小夥子長得賊眉鼠目的，他將馬車打量一番。

    “馬車這麼光鮮，你們又專程趕來南郡，你們也是朝堂派來的人吧。”

    看他們的模樣，便知是南郡災民，禁軍解釋。

    “我們是朝堂派來賑災的，還請各位父老鄉親讓路。”

    誰知話音才落，那為首的年輕人便將棍子直指馬車。

    “各位聽到了嗎？他們是朝堂派來的，都給我上！”

    一群災民聽了這話，蜂擁而上。

    三個禁軍倉促迎了上去，他們都是尋常百姓，禁軍不忍下殺手，處處受到限制。

    看那群災民惡狠狠逼向馬車，三個禁軍身上捱了不少棍棒，其中一個腦袋還被鐵鎬砸破了，鮮血直流。

    饒是如此，禁軍也不忍傷了百姓。

    這群災民瘋了，如此下去可不行，蘇九卿眯起眼睛。

    “你們儘管動手，只要人不死就成。”

    有了蘇九卿這句話，三個禁軍氣勢一變，招式也變得凌厲了些，不斷有災民倒下哀嚎。

    蘇九卿注意到那賊眉鼠目的年輕人似乎是會武功的，她想起休公子所說，他們的人混進了災民裡煽風點火。

    現在看來，那個年輕人很可能便是黑袍的人。

    指間銀針射出，那年輕人中了銀針後頓時跪了下去。

    很快禁軍便將暴民壓制住，那年輕人憤憤不平。

    “南郡的父老鄉親們，你們瞧，這就是朝堂！他們高枕無憂便不顧我們的死活，任由我們被洪水淹沒。”

    他的話令災民激動不已。

    “對，你們太過分了，南郡每年的賦稅一分不少的上交朝堂，但如今南郡受了水災，朝堂便不管不顧，任由我們自生自滅！”

    蘇九卿站在馬車上，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

    “諸位南郡的父老鄉親們，朝堂沒有不管你們，陛下得知南郡水患第一時間派了戶部尚書來，卻被你們扣下了。”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老者憤然高呼。

    “既然派了戶部尚書前來，為何不帶來賑災糧，我們南郡百姓每天都有餓死的。”

    一個婦人也站了出來。

    “對，那戶部尚書還虛情假意的跟我們說賑災糧被搶了，當我們是傻子嗎？”

    蘇九卿看著這些面黃肌瘦的災民，沉聲解釋。

    “賑災糧確實被搶了，陛下又派了季將軍前來，但季將軍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是以第二批賑災糧也沒能順利到達南郡。”

    她話音才落，季將軍便從另一輛馬車上走了出來。

    “各位南郡的父老鄉親，我是季清風，戶部尚書被你們扣下之後，陛下確實派了本將軍前來賑災，但路上遇到了劫匪。”

    看季清風滿身傷痕，災民有些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