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當真要跟她走
楚有容原本的衣服已經被南音撕碎,如今身上穿的是一身嶄新的青衫。
他站在那兒,如庭前青松,發間斜插著一支玉簪,幾縷未能挽起的髮絲飛在額前,徒添俊逸。
眸若星子,卻添了幾分清冷,平常他便不苟言笑,待人禮貌卻也疏離,偏偏這股子清冷也能吸引眾多女修。
鈴鐺錘落入他掌心,絲毫不見剛纔威壓眾人時的豪放張狂,靜得乖巧,如尋常法器無二。
可那是鈴鐺錘啊!千百年來無人能馴服的仙器,早已被天地靈氣養出了真元,有自己的脾性。
據說凌雲派掌門曾經和它纏鬥十天十夜,不分勝負,最終只能作罷,由了它去。
故而人們早有傳言,說是鈴鐺錘是瞧著南音對了性子,才甘願認主。
一個是無法無天的混世魔女,一個是混不吝滾刀肉一般的仙器,都是自身不凡,都是恃才放曠,誰也收不服,這才臭味相投。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脾氣比天還大的仙器,居然違背了南音的命令,轉而飛向了楚有容手中?!
“不要胡鬧了。”楚有容拿出大師兄的威嚴,他不急不惱,甚至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淡淡說出這麼一句,就叫人忍不住膽寒。
雖不及南音,但他也是金丹初期,還是內門大師兄,說出來的話自然有分量。
“有容哥哥……”郡柔堅強地爬起,提著裙襬跑向楚有容,“謝謝有容哥哥救我……不然……”
話還沒說完,她便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向前栽去。
楚有容上前一步,順手接住了飛撲而來的郡柔,丟下鈴鐺錘,將她打橫抱起:“都散了。”
說罷,便抱著郡柔往外走去,大步流星,毫不留情。
“楚有容。”南音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桀驁又張揚,“你當真要跟她走?”
楚有容的步子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從他的聲音裡,也聽不出半分情緒:“她受傷了。”
南音笑了。
聽聽,小師妹受傷了,多麼嚴重的事情。
惹得他一個素來冷情冷性的人,也這般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抱著她就要就醫。
南音的笑聲響亮,嘲諷之意不言而喻。
可楚有容卻仍邁步往前,口中喃喃幾語,一柄長劍飛來,落在他腳下,載他御劍而去。
“呵,你瞧,有容師兄跟郡柔師妹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吳明看著楚有容離去,心裏也是酸澀,卻將這些不痛快都化作嘲諷,朝南音砸去,“你算什麼東西?”
“破壞他人姻緣,強插有情人之間,你真是蛇蠍心腸,又毒又賤!”
南音的視線從遠去的楚有容身上挪回來,笑意更深:“你不會覺得,我會聽楚有容的話,不跟你們‘胡鬧’了吧?”
吳明臉色大變,他就是這麼想的。
楚有容好歹是大師兄,師尊不在的時候,楚有容就是掌權人。他說的話誰敢不聽?
正是仗著楚有容離去之前那一句制止,他纔敢這般肆意辱罵南音。
可……他怎麼忘了,南音是連掌門的話都不放在眼裏的人啊!
落在地上的鈴鐺錘再一次騰空而起,這一回,鈴鐺錘直接化作巨錘,遮天蔽日,轟隆隆地轉起來。
鈴鐺聲不再清脆,如夏雷一般震得人五臟六腑一同發顫,吳明當場七竅流血,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南音走過去,用赤腳踩在吳明的臉上,腳底沾了血,“哪兒的天,哪兒的地?”
“我去毀了那天,滅了那地。”
“再看他們還能不能成一對兒。”
南音一腳踹飛了昏厥的吳明,打著赤腳往前走,足跡帶了血,步步生蓮。
沒了吳明這個領頭羊,其他人哪裏還敢當出頭鳥?紛紛拖著身子讓道兒,縱然心裏怒火沖天,面兒上也絕不敢顯露一二了。
鈴鐺錘縮小飛來,墊在南音的腳下,她慵懶地伸個懶腰:“走,也叫我瞧瞧那對兒苦命鴛鴦幹什麼去。”
……
南音知道,楚有容是帶郡柔去了師尊那裏。
他們的師尊是凌雲派掌門的師兄,也是四大長老之一。
據說師祖原本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他們師尊,卻因為師尊醉心修煉,無暇監管,這才作罷。
南音還記得,她進宗門,就是被師尊撿回去的。
百餘年前,她本是民間公主,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後來連年征戰,她還沒來得及被送去和親,便遭遇了國破家亡。
鐵騎入關那天,她原本穿戴整齊,欲與國家共存亡,卻在城樓上看見了一個仙影。
那男子白衣飄飄,腳踩仙鶴,原是周遊人界雲遊修行,卻看見了城樓上紅衣似火,痴痴凝望著自己的南音。
“不認命嗎?”他看著南音,溫和一笑,“可願意隨我修道,從此不問世事?”
南音看著仙風道骨的男人,又看了一眼火光瀰漫的人間:“不問世事,修道何用?”
男人一愣,旋而笑道:“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就是這句話,讓南音踏上了修道之路,摒棄凡塵的一切,執著修煉。
南音昂首看著這個引自己進門的男人,下巴抬得老高,只等他一如往常,面對犯下滔天罪行的自己,也只是笑著嘆氣,說一句“孩子脾性”。
然而師尊陸浮雲看見她闖入門內,卻是抬手一道金光打過來,直逼得她連連後退,不得不舉起鈴鐺錘格擋。
紅光與金光交錯,南音皺著眉頭應對,卻見陸浮雲膝蓋上正是昏迷不醒的郡柔。
這道金光威力十足,為的就是阻擋南音上前,故而十分難纏。
南音一邊發力,一邊盯著陸浮雲,看他將自己擋下之後,運功為郡柔療傷。
他也曾這般替自己療傷。
那時她剛入山,道心不穩,家國之痛叫她戾氣十足,言語不合便能和人動起手來。
陸浮雲就是這樣將她放在膝蓋上,運功替她療愈。
“這女主真會演。”系統在她腦子裏不屑道,“明明沒什麼大礙,卻故意裝昏迷。”
“等我干擾一下她的系統,嚇嚇她。”
話音未落,躺在陸浮雲腿上的郡柔便猛地一激靈,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系統怎麼消失了?!
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她資質平平,毫無實力,唯一的外掛就是那個萬人迷系統。
有系統傍身,她一路高歌猛進,愣是憑凡人之軀拜入宗門,靠著靈丹妙藥堆出了一個築基期。
剛剛她還在跟系統吐槽南音的可怕,怎麼一瞬間系統就消失不見了?!
“郡柔?”陸浮雲皺起眉頭來,“你醒了?”
隨著他轉移注意力,和南音針鋒相對的金光也消失了。
南音笑了:“小師妹醒得可真及時啊,若是我不來,還打算在師尊腿上躺多久?”
郡柔回神,慌張起身,對著南音連連擺手,委屈地撅嘴:“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叫南音師姐誤解?”
“方纔說我和師兄不清不楚,如今又編排我和師尊……我的清白事小,可若是辱了師尊的名譽,我如何擔當得起呀?”
聞言,陸浮雲臉色微變,看向南音的眸子也帶了些威嚴:“南音,你過分了。”
南音勾唇,眼底卻沒有笑意,直勾勾盯著陸浮雲:“師尊是說我擄走楚有容過分,還是說我隨口說了兩句郡柔過分?”
站在一旁的楚有容突然被點名,眼睫顫了顫,又垂了下去。
他只是站在一旁,從始至終都像一個透明人一般,一言不發。
陸浮雲臉色難看起來,正準備說什麼,卻被郡柔帶著哭腔搶了先:
“南音師姐,你為何明知道我和有容哥哥是命定姻緣,卻還要強行將有容哥哥帶走?”
“你長得漂亮,身材又好,修為也高,那麼多人喜歡你,你為什麼非要和我搶有容哥哥?”
系統“嘔”了一聲:“一口一個有容哥哥,我真的要吐了,她怎麼這麼會演?”
“要不是楚有容是她現階段的目標,她纔不會去啃這個硬骨頭!”
南音眉梢一挑,笑容燦若桃花:“對啊,我長得漂亮,身材又好,修為也高,你的有容哥哥喜歡我,很奇怪嗎?”
“命定姻緣重要嗎?難道不是兩情相悅才重要?我和你的有容哥哥都認識百餘年了,他和你才認識多久?”
“我們兩個早就情投意合,就等一個契機結為道侶了,你現在告訴我,誰纔是第三者?”
郡柔被南音懟的眼眶通紅,這個師姐之前不是不屑於理她嗎?怎麼突然這麼多話了!
而且還把她堵得一句也說不出!
卻見陸浮雲皺著眉頭:“南音,休要胡鬧!你不過一時興起……”
“誰說我是一時興起?”南音嗆聲,打斷了他,“我跟他三日**,不分晝夜,如今我已經離不開他了,正打算同他結為道侶呢。”
郡柔急了,大喊道:“你胡說!有容哥哥剛剛還抱著我來找師尊治療,看也不看你一眼!”
“哦?”南音意味深長地一笑,“你剛剛不是暈過去了麼?怎麼知道的這般詳細?難不成……”
“不、不是的!”郡柔沒了系統,慌得話也不會說,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不是的……”
陸浮雲聽得腦仁疼,鎖著眉頭看南音:“別鬧了。此事確實是你做的不妥,回去禁足三年,不得出靈雲峰。”
南音笑開了:“師尊,禁足可以,先把我的事兒處理了呀。我是來求師尊應允,和楚有容結為道侶的。”
陸浮雲自然不相信什麼兩情相悅的鬼話,卻也不能無所表態,便擰著眉問一直保持緘默的楚有容:“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確定要和她結為道侶?”
這話問得實在多餘,答案顯而易見。可他必須問出來,待楚有容迴應,叫南音再免開尊口,少拿這事兒來煩他。
南音手背在身後掐了一個訣,傳了一個秘音給楚有容:“你要是敢不答應,我就把你嬌滴滴的郡柔妹妹的頭砍下來,當球踢。”
楚有容眼皮跳了跳,終於將眸光挪到南音身上,卻見她笑得放肆又快活,一雙眼睛笑眯眯地瞧著他,好似真的在等他的答案一樣。
“師尊……”他收了視線,“是真的。”
“好了,有容都這麼說了,你就別使小性子……你說什麼?!”陸浮雲罕見地急躁了,聲音也高了幾度。
見他這個反應,南音大笑出聲,笑得前仰後合,開心得不得了:“師尊,聽見了吧?”
“難道你們要拆散我們兩個相愛的人,去湊什麼命定的姻緣嗎?”
南音嘴角勾起的笑容嘲諷至極,她看也不看郡柔一眼,只盯著陸浮雲:“師尊,那我們便告退了。”
“畢竟……還要籌辦結契儀式呢!”
說完,她坐上變大數倍的鈴鐺錘,大笑著飛遠。
楚有容眼眸垂下。
她的目標太過明顯,甚至於都沒看自己一眼。
“還不滾回來?”秘音入耳,南音不耐煩的聲音鑽進他腦中,“非要我殺了郡柔你才高興?”
“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道侶。”
聽到道侶二字,楚有容渾身一僵,連告辭的話都沒說出口,便直愣愣轉身出去,御劍往靈雲峰飛去了。
……
楚有容回了靈雲洞,卻不見南音人,正四處張望,卻不料被一雙手從身後抱住。
白皙的手臂摟進了他的腰肢,不安分地上下游走著,越來越高,滑到脖頸處。
扼住了他的喉嚨。
“有容哥哥……”南音故意學著郡柔的語氣叫他,明明柔媚異常,卻讓楚有容渾身一凜。
南音咯咯咯笑著,攥緊了他的脖頸,扣住他的脈門:“不如我們來聊一聊,你是怎麼操控我的鈴鐺錘的吧?”
鈴鐺錘這樣的仙器,認主只認一個,再無二主,既然與她結契,就不應該聽命於第二個人。
可是今日,楚有容竟然隨隨便便就操控了她的鈴鐺錘。
“當時我身上有師妹的靈氣。”楚有容深吸一口氣,“現在便不行了。”
南音眉梢一挑,雙修還有這樣的能力?倒是長見識了。
她鬆了楚有容的脖子,胡亂在他身上摸了幾把,便放了他:“以後別叫我師妹,噁心。”
楚有容面容一僵,抿著嘴應下。
雖然被禁足,但南音不以為然,轉了身便要去峰頂的靈泉沐浴,毫不理會杵在原地的楚有容。
瞧著南音遠去,楚有容這才微微鬆懈下來,眸子裡盡是落寞和鬱結。
說什麼最喜歡他?
他心裏清楚的。
百餘年來,南音的目光就沒有停在他身上過。
所謂的結道侶,也不過是拿他當刺激旁人的工具罷了。
楚有容坐在床上,看著早晨造成的一團狼藉,原想掐個訣收拾乾淨,卻又忍不住和衣躺下,腦子裏全是清晨時分的混亂和情慾。
他躺在昨夜南音睡的那一邊,將腦袋埋進枕頭裏,回憶著南音趴在自己懷裏的樣子。
“南音……”他低沉呢喃,“音音……”
要是你喜歡的不是師尊,而是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