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你不是寒鴉
過千帆回到家,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
範團不能去接他,雖然之前她出現在酒吧時做了偽裝,但是她現身的次數越少越好,更不能跟過千帆扯上關係。
她跟過千帆道歉,給他錢,幫他叫出租車,用他的手機把她的電話設定成緊急聯絡人。
過千帆很滿足了。
他可以得到範團的偏袒、關心,還能在工作之後回到有範團的房子,他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他已經很滿足了。
但是他知道,這還不夠。
這些只是曇花一現,只是他的團團不得已而為之,一旦有機會,她還是會選擇把他送走的。
這不能發生。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團團?”他輕手輕腳地推開範團臥室的門,往裏面看去。
範團蜷縮著躺在床上,一隻手放在枕頭底下,另一隻手攥著拳頭護在心口。
“團團?”過千帆又叫了一聲,見範團還是沒什麼反應,這才慢慢走進去,掩了門。
來到床邊,他屏住呼吸,能聽到範團均勻的呼吸聲和隱隱的心跳,這些聲音都讓他無比安心。
他甚至想錄個音,在睡覺的時候放出來,這樣就好像和小時候一樣,跟團團睡在一起。
但是他沒有,今天過來是有正事的,他不能耽誤。
他輕柔地牽起範團放在胸前的拳頭,藉着紗簾後微弱的月光細細去看。
果然受傷了。
他回來後就去看了一樓書房的書桌,桌子畢竟大,團團沒辦法撤換,只能在上面放了幾本欲蓋彌彰的書。
書挪開,一個觸目驚心的坑。
他捧著範團的手,纖細的指尖劃過她的掌心,讓她平鋪在自己的手上,然後拿出碘伏,用棉籤蘸取,給她的傷口上塗抹。
他的動作輕得像羽毛,連呼吸都放緩,生怕驚擾到範團。
手持棉籤的動作就像是拿了一根畫筆,在他最心愛的畫布上進行創作。
“團團……”他輕聲呢喃著,將用過的面前和碘伏放回口袋,卻仍然捧著範團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將範團的手舉起來,放在自己頭頂,然後眯著眼睛靠在範團床邊,乖巧得不像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緩緩起身,輕執範團的手放了回去,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這才退了出去,幫她把門關好。
殊不知門剛一關,範團就睜開了眼。
她很警惕,過千帆剛回來的時候她就醒了。
一開始她只是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過千帆,還不如假裝睡著,明天再說。
可當過千帆來到自己的門前輕喚時,是系統建議她繼續裝睡,看看過千帆到底想幹什麼。
確實,她也想知道過千帆到底想幹什麼。
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個城市,莫名其妙成了自己的修改物件,莫名其妙在那家酒吧工作了一年……
一年。
為什麼是一年?
他高一來到一中讀書,現在也是一年。
剛好一年,範團來到這個城市,也是一年前的事情。
範團不想這麼懷疑自己兒時最要好的玩伴,尤其是看到他在學校因為自己發病,更不願意把他往那種地方想。
可是太巧了,為什麼這麼巧?
範團放在枕頭下的手緩緩抽出,攥著一把刀。
“恭喜宿主,反派黑化值降低了5點!”系統不知道範團在想什麼,它自顧自高興地說,“我就說裝睡有驚喜吧!你看他對你多溫柔啊嗚嗚嗚。”
範團面無表情地盯著手裏的刀,直到系統顫巍巍說了數十遍“宿主你清醒一點”,纔回過神來。
刀藏在枕頭下,她又一次閉上眼睛。
第二天是週五,理論上應該上學,但是範團昨天一個電話給自己和過千帆都請了假,而老師沒有任何拒絕的能力。
數學老師被迫辭職,班主任傻了眼,自己以為只是有點個性的好學生,竟然患有自閉症,還只有範團才能控制住。
她慌了,想給過千帆的家長打電話,接聽人竟然還是範團。
他們這時候才驚訝地意識到,過千帆在家長聯絡本上留下的,是他自己的手機號。而高中早已經沒有家長會之類的活動,他們聯絡不到過千帆的監護人。
“有告家長的功夫,能不能想想怎麼亡羊補牢?”範團不耐煩地捏著過千帆的電話,“下星期我們會去上課的,別吵吵了。”
說完,她掛了電話,抱著腦袋看桌面上的一大堆卷子,狠狠扯了扯頭髮。
“別這樣。”過千帆一把抓住她的手,輕柔地放下來,“我幫你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要寫作業,但是過千帆什麼也沒問,只是乖乖把所有作業拿出來,分門別類擺放整齊。
“不行,我得自己寫。”她看著支線任務,咬牙切齒。
上一個關於尹女士的線索給了她一顆定心丸,可也僅此而已了,她這兩年來從未停止尋找尹女士,本來就是因為相信她沒有死。
然而要想找到尹女士,談何容易?既然兩年前她是自己離開的,那就意味著,這兩年來她都是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
尹女士想要隱藏自己,她找不到的。
可是來不及了,時間太短了,她等不及尹女士自己現身了。
“過千帆,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個城市的?”她推開那些擾人心煩的卷子,轉頭看向過千帆。
少年和之前在學校裡沒什麼不同,沉默,專注,一雙眼睛不管看什麼都像是沒有感情。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曾經的段暉,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又一次發病,恐怕連範團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少年不健康。
只是他的視線碰到範團時,就好像蹭出火光一樣,帶了點生活的熱氣,好似天上的謫仙人沾染了凡塵一樣,又活過來了。
“高一入學的時候。”他看著範團,沒有閃躲的眼神示意著他沒有說謊。
“那個房子,是過阿姨留下的?”
過千帆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那個男人留下的。”他的聲音溫軟,怕驚擾了範團一樣,“他進去之前,給了我媽媽。”
和範團調查的差不多,他沒有說謊。
自從那天在酒吧遇到他,範團就想盡辦法將他在這座城市的一切都翻了出來。
高一入學的那個月來到這裏,不用擔心戶口,因為這裏本來就是他曾經的家。
那時候他十六歲,有監護人的死亡證明,以及一份在西餐廳的穩定工作和收入,他是民事行為能力人,不需要監護人了。
遇見範團之前,他的生活四點一線,學校,家,酒吧,西餐廳,道路上的監控可以證明,西餐廳和酒吧的排班也可以證明,還有學校裡他乾淨的請假記錄也可以證明。
真的是巧合嗎?
範團靠在椅背上仰望天花板,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那麼討厭那個姓段的,那麼厭惡兒時的經歷,現在卻能因為她一句問話,沒有模稜兩可,沒有含糊其辭,而是認真地告訴她房子的由來,不惜提到那個令他痛恨的男人。
她可記得,小時候的過千帆是怎麼因為自己姓段而發瘋的。
“你知道我在幹什麼嗎?”範團沒有看過千帆,只是凝視著天花板,“真的很危險。”
過千帆看著她修長的脖頸曲線,看著那一塊柔軟嫩薄的肌膚,還有上面能看清走向的血管。
這裏是最脆弱的地方,她就這樣大剌剌展示給他看嗎?
他抿了抿唇,強迫自己挪開視線:“知道。”
“地下拳場,打黑拳。你是寒鴉。”
那個酒吧之所以偏僻,是因為它本來就不面向正常的顧客群體。
那是當地最大的地下拳場,從403房間後面的暗門出去,一路向下,就能看到另一塊天地。
和光明中的人想象中不同,打黑拳不是一件特別帥的事,裡面的拳手也不是藏龍臥虎。
退伍**,拳擊教練,保鏢,前運動員,什麼人都有,只要稍微有兩下子,經人引薦,都能進入這個圈子。
能讓拳手趨之若鶩,能讓觀眾買賬的,是拳拳到肉的刺激,是血肉橫飛的驚悚,是沒有規則的對抗。
擂臺上,拳手之間不存在任何武德,只有拼死將對方打到無法站起,就算贏。
這樣的地方,進去觀摩都需要人脈,如果一腳踩進這個圈子,哪怕只是外圍觀眾,就都牽扯甚廣,難以脫身。
“知道多少?說說看。”她仰著脖子,人像是掛在椅背上一樣,閉上了眼睛。
過千帆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兩年前寒鴉對戰索倫,勝負已分,索倫輸不起,點火炸了酒吧。”
“寒鴉在火災中失蹤,有人說是索倫趁亂殺了人帶走,也有人說是寒鴉自己離開了。”
“團團,兩年前,你才十四歲。”他看著範團,明知道這是範團努力不讓人知道的事實,卻還是開了口,“你不可能是寒鴉。”
他知道,他知道的很清楚。
兩年前的團團根本不可能在這個城市。
“寒鴉,是尹阿姨,對不對?”他一字一頓,“你想用這種方式,逼她出來。”
範團笑了,放鬆下來,只是抬了抬手,過千帆就自覺地將自己的腦袋送過來讓她揉。
“你還是那麼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