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謝謝團團
自從那次範團和小胖墩大打出手,過千帆便和她形影不離了。
之前都是她強拉著過千帆到處跑,過千帆礙於過阿姨的命令不曾反抗,但一雙冷漠的眼睛寫滿了不情願。
之後則是過千帆像個小尾巴一樣,墜在範團的身後,無論範團去哪兒,他都寸步不離。
範團隱隱約約意識到過千帆有問題,就是在這個時候。
他太過於黏人了。
不,他不只是黏人,他是完全沒有邊界感,如果不是範團強烈要求,他恐怕連上廁所都能跟著。
直到有一次,範團向過阿姨抱怨,意外看到她掩面而泣,才知道緣由。
阿斯伯格綜合症。
社交障礙,無法共情,不能領悟社會規則,運動能力弱,這是一種高功能自閉症。
他是個天才,在那個時候就初現端倪,可他和別人的不同,也隨著與範團的接觸逐漸展現出來。
這麼多年過去,範團看著他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可是卻不敢問一句他的病情如何了。
她是最沒資格問的人。
摩托飛馳,範團能感覺到脊背上靠著過千帆的胸膛,能感覺到心臟跳動的頻率,快得怕人。
她放慢了車速,並沒有好轉。
“你害怕嗎?”太多年沒見,她已經徹底不瞭解過千帆了,只能大聲問,“你要是怕的話,可以抓著我。”
過千帆的“不怕”兩個字哽在喉嚨,半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著她T恤的兩邊,蜷縮起來的指關節能碰到她的腰。
那絕不是柔軟的腰,腰部線條有著肌肉的硬朗,她裸露出來的小臂也結實得不像話。
過千帆藏在頭盔下的臉灼燒一般發燙,唇角難以自抑地上揚,面部誇張的笑著,又笨拙地抿著唇剋制。
他學了好久才學會怎麼控制面部肌肉,怎麼去模仿細小的表情,可現在他前功盡棄,一點兒也收不住臉上的欣喜。
“團團。”他小聲說,知道車流的喧囂和轟鳴的引擎會掩蓋住一切,“你能一直帶著我嗎?”
頓了頓,他又小聲說:“謝謝團團。”
他自滿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攥著範團T恤的雙手緊了又緊,眼睛直勾勾注視著眼前的人,怎麼看也看不夠。
然而他自以為沒人知道的小秘密,很快就被評論區的讀者透露給範團了。
【過千帆好可愛啊,自己在後麵演小劇場,不敢讓範團聽見的樣子炒雞萌!】
【查了,阿斯伯格綜合症患者的情緒是做不到像正常人一樣的,他現在表面正常是因為模仿,但是隻是浮於表面。】
【也就是說,他現在的表情和表現,很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理解,只是看別人這麼做,他就這麼做了。】
【好慘……想知道他和範團以前到底發生什麼了。】
範團餘光將這些收入眼底,什麼也沒說,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不多時,摩托車停在了一家拳館門前。
拳館已經很久沒開門了,鐵門上被貼了五花八門的小廣告,佈滿了灰塵。
範團下車,熟練地從旁邊年久失修的燈箱裏取出鑰匙,將捲簾門拉起來一條縫,示意過千帆先進去。
看著過千帆進去,她這才俯下身子鑽進去,從裡面把門關上,插了插銷。
門一關,裡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過千帆的呼吸急促起來,伸手慌亂地摸著手機,想開啟手電筒。
可是他手抖得厲害,手機剛掏出來就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響動,引起一片回聲。
“對、對不起……”他膝蓋一軟,伸出的手突然被範團握住。
“我在呢。”她像小時候一樣,自然地牽起他的手,緊緊握在掌心,“沒事,我帶你去開燈。”
過千帆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那些因為雷雨天氣而斷電的夜晚。
那時候的範團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不嫌棄他慌張到發抖的可憐樣,牽著他去找蠟燭。
每到這個時候,她那一句輕描淡寫的“我在呢”,都成為安撫過千帆的良藥。
感受到過千帆身體停止顫抖,範團心裏五味雜陳,這麼多年過去,她還以為這哄小孩一樣的招數早就沒用了,想不到還跟以前一樣。
那這麼多年來,過千帆一個人是怎麼熬過停電的夜晚的?
他那麼怕黑,怕到過阿姨都控制不住他,怕到聲嘶力竭的尖叫,怕到呼吸急促得缺氧。
這麼多年,他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
範團攥著他的手,不敢去想那句“挺好的”摻了多少水分,只能拉著他緩緩往前,走到一盞落地燈前,按下開關。
偌大的拳館只有中間這一盞落地燈還通電,昏黃的燈光將拳擊臺籠罩,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還是漆黑一片。
這裏早就沒人來了,捲簾門的鑰匙是她偷偷配的,用粘土塞進鎖孔,塑了模子出來。
過千帆看著拳擊臺,這裏的灰塵那麼大,可拳擊臺和上面的沙袋卻是一塵不染,範團一定經常來這裏。
“我要練習了,你就在這裏等我。”範團鬆開他的手,裝做沒有看見他眼底的委屈和僵在原地的手,徑直跳上拳擊臺。
昏黃的燈光中,她簡單地做了幾組熱身,便開始打沙袋。六七十公斤的沙袋,隨著她的攻擊震顫,幅度之大足見她的力量有多迅猛。
過千帆乖巧地盤腿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把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甚至是額頭溢位的每一滴汗珠都看在眼裏。
他看過她打拳,無數次,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他看著她在拳擊臺上的樣子,就想起小時候她擋在他身前,一拳一拳砸向那些欺負他的孩子。
其實沒關係的,他每次都說,那些人對他怎麼樣,真的沒關係的,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可是範團說她有關係,她不樂意,她就不想看見他受欺負。
過千帆看著範團,真的很想問問,那他不受欺負的時候,為什麼身邊反而沒有她了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範團終於跳下拳擊臺休息,迎著過千帆殷切的目光,她下意識就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揉完才慌亂地收回手,意識回籠,險些咬破自己的舌頭。
“你為什麼不愛和我說話了?”過千帆仰視著她,“你以前很喜歡和我說話的。”
範團沉默,她確實是一個話多的人,在課堂上能把老師懟的啞口無言,可是現在面對過千帆,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只剩歉疚。
“你是不是不喜歡和我說話?”過千帆問她。
她下意識搖頭:“沒有,沒有不喜歡。”
過千帆站起來,他個子比範團高一頭,尤其是靠的如此近,範團只能看到他的領口。
他伸手,跟以前一樣握住範團的兩隻手,笨拙地把她抱在懷裏,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那你能不能多和我說說話?”
“我已經好久沒和你說過話了。”
沉重的愧疚感壓得範團喘不過氣來,她沒有掙扎,任由過千帆做著這種越矩的舉動,知道他只是試圖用行動表示些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範團啞著嗓子,艱澀開口:“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丟下你的。”
她不得不走,不能回頭。
她不得不把過千帆丟在那個寒冬裡,連告別的機會都不給。
因為她姓範。
那一年,被俘虜折磨致死的緝毒警,也姓範。
“團團不哭。”過千帆把腦袋擱在她頭頂,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我沒怪你,我從來沒怪過你。”
一瞬間,範團繃著的情緒如決口之堤崩塌,剛剛還堅硬如鐵的心,霎時間軟得一塌糊塗,眼淚傾瀉而出。
她死死抓著過千帆的衣袖,額頭靠在他的鎖骨上,強忍著的嗚咽終於還是出了聲。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停道歉,把這十年沒能說出口的歉疚都說了出來,心臟疼得幾乎要炸裂。
過千帆抱著她,心臟跳得穩健,學著她的樣子揉了揉她的腦袋:“不哭不哭,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
可是如果範團抬頭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她就會發現過千帆的表情怪異至極。
他眯著眼睛笑,肌肉不由他控制一樣僵硬,眼神直勾勾看著前面,沒有一點兒波瀾。
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
他的團團,還和小時候一樣心軟。
他只要稍稍示弱,再加一點點卑微,就可以收穫團團毫無保留的愛護。
太好猜了。
也太好拿捏了。
“宿主,反派的黑化值降低了十點!請再接再厲!”系統看著範團哭,也有一些酸澀,只能說點兒好訊息給她,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範團怔了怔,慢慢收了眼淚,伸手抱了抱過千帆,然後慢慢鑽出他的懷抱。
“謝謝。”她生疏地點了點頭,別過腦袋去把眼淚擦乾,“回吧。”
過千帆看著空蕩蕩的雙手,心裏一陣煩躁,頭也疼起來,雙目變得猩紅。
但他全都憋了回去,裝做可憐兮兮的樣子伸出手:“團團要關燈,我害怕。”
直到範團又一次把手遞給他,他才真正鬆了一口氣,蹭到她身邊,和她十指交扣:“謝謝團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