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叩見陛下
李安淮把積分商城從上到下翻了個遍,心滿意足地盤算著手頭的三千四百八十個積分都能換些什麼,可她什麼也沒換,就是翻來覆去的開啟又關上。
支線任務那一欄綠得耀眼,那是任務完成情況的進度條。
任務一:【招賢納士】:陳硯書√
任務二:【婦女能頂半邊天】:女子學校建設進度8/10;女子科舉法案進度5/10;女子繼承權起草進度3/10
任務三:【愛民如子】:日常處理政務1/1
系統奇怪:“宿主,你的支線任務完成情況良好,積分商城已經打了五折,你完全可以買得起裡面的任何東西,為什麼不買?”
李安淮勾唇一笑:“朕看著這個數字,就高興。”
系統無語,明白了,國庫裡除了錢還有物品,難以估價,李安淮還是頭一次見識把所有資產轉化為數字隨時查閱,還新鮮著呢。
“目前修改物件的黑化值為46,請宿主再接再厲。”說完,系統又安安靜靜當一個盡職盡責的機器人,一言不發。
不等李安淮再多欣賞,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吵鬧嘈雜。
蘇公公帶著哭腔大喊:“大人喲,我的大人喲,陛下真的在忙,您不能進去!”
又聽見他尖聲大叫:“住手!都住手!傷了大人你們幾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能讓蘇公公這樣糾結的,除了那位也沒別人了。
李安淮剛關了積分商城,謝丞赫便闖了進來,旁邊的蘇公公面如土色。
李安淮打量了一下謝丞赫,抬手示意蘇公公出去。
“你喝酒了?”
謝丞赫漲紅著臉,頭髮胡亂挽著,束髮的簪子斜在一邊,搖搖欲墜。
他眼睛裏噙著淚,眉毛扭曲地皺著,狠狠瞪向李安淮:“沒有!”
酒氣熏天。
李安淮不想跟酒蒙子說話,擺擺手:“你去醒醒酒再來找我吧。”
熟料謝丞赫猛地撲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盯著她,一字一頓:“讓我看看你的背。”
“喝二兩馬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是不是?!”李安淮變了臉色,也不管什麼系統警告了,直接伸手將他推倒在地,狠狠踹了一腳。
謝丞赫被掀翻,酒勁兒上來,半晌也翻不過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腳胡亂撲騰著。
李安淮本來氣得想殺了他,可看著他這副滑稽的樣子又忍不住想笑。
誰能想到清冷自持、心比天高的溫潤公子,喝了酒是這個樣子呢?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謝丞赫躺在地上,聲音突然哽咽起來,“他是不是打你了?”
李安淮的笑僵在臉上,盯著謝丞赫通紅的臉,和他眼眶兜不住的淚水,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脊背。
那裏是密密麻麻的傷疤。
有鞭痕,有刀傷,還有燙傷。
太子一出生就是太子,先帝對他的要求太高,想讓他和自己一樣是一代霸王,可太子天資愚笨,文不成武不就。
所有人都盯著他,有的人盼著他上位,有的人盼著他犯錯。
他從小學習的東西多如牛毛,可是努力了也只是無能為力。
先帝成天逼他上進,動輒罵他廢物蠢材,皇后也等著他成才,軟刀子磨他,叫他多多用功,給他燉味道亂七八糟的補腦湯。
壓力太大無處釋放,他就憋出病了。
這病好解決,殺人就行。
可是東宮死人太多,難免會遭人彈劾,他那些兄弟還虎視眈眈呢。
殺不了,那就折磨。
不能傷到四肢和臉,因為很容易被發現,要傷就傷後背,腰腹,那兒的肉又嫩又軟,稍微捏一下都會留下青紫色的痕跡。
鞭子上要有倒刺,浸到鹽水裏麵,沉重又有力,隨便一抽就是皮開肉綻,疼得聲音都叫不出來,昏死過去。
學武的人小時候捱打都是挨刀子,平平拍上去又疼又冷,太子早年學武時沒少捱過。
但教頭很有技巧,最多蹭破皮,疼則疼矣,絕不留疤。
太子就沒那麼多技巧了,一刀下去鮮血直流,後脊樑猛地往前挺一下,皮肉都撕裂開來。
還有燙傷……李安淮至今都不會親自點蠟燭、剪燭花,下人都以為她嬌氣,夜再深也要叫人進來剪,可誰也沒想過背後的原因是多血腥多殘忍。
畢竟,東宮裏的宮女太監還要幹活兒,而且誰知道他們是哪裏派來的眼線?
只有李安淮,小小公主,誰都能踩一腳,誰都能吐一口,打得她皮開肉綻,只要以丁悅蘿的命相威脅,她就一聲都不能吭。
所以丁悅蘿不知道這六年來,李安淮到底為什麼要忍氣吞聲,為什麼要學武,為什麼一有機會就來看她,觀察她身邊的人,警惕得像一匹狼。
“安淮……”謝丞赫的嗚咽聲將李安淮從回憶里拉回來,“安淮……你為什麼不說?”
六年,六年啊!他若是哪怕一次知道自己的決定給李安淮帶來了什麼,也絕對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下去。
他一直覺得李安淮演技沒那麼好,他總能從那副笑臉中找到破綻,總能從眼神中捕捉到一點狡黠。
可六年時間,他居然從未發現過李安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經歷著什麼,她甚至沒有試過暗示,沒有給過眼神,一次也沒有。
這纔是最讓謝丞赫心裏抽疼的。
李安淮從來沒想過求助,她從來沒想過。
甚至丁悅蘿,都是在塵埃落定之後,纔在一次和她共浴時知道了這一切,看到了那些她口中輕描淡寫的過去。
“告訴你,你又能怎麼樣?”李安淮坐了下來,別開臉不去看謝丞赫的淚水,眼睛裏的灼燒纔好受一些,“你以為你能干涉皇帝的家事?”
“我從習武的第一天開始,就做好了殺了他們所有人的準備。謝丞赫,你攔不住的。”
她還記得太子帶她輾轉各個宴會,表面是讓她開開眼界,長長見識,實際上在她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他們明碼標價,拍賣她的婚姻。
在宮中受盡白眼的太子伴讀這個身份,從太子口中搖身一變,成了國師親自教導過的公主,成了高貴的籌碼。
她就那樣坐在中間,假裝看不到那些遊走在自己身上的骯髒的眼神,面上掛著笑,心裏在想著他們每一個人的死法。
這個眼睛太髒,剜了。
這個笑容太噁心,割了。
這個說的話太難聽,縫上!
他們所有人,所有人的死法都已經在幾年前被暗中定下。
他們所有人,註定都要死在她手裏,早晚!
“朕十六歲那年剛及笄,那狗東西就迫不及待地把朕賣了,賣給禮部尚書的兒子,因為他出價十萬兩白銀。”李安淮輕描淡寫地說著。
“朕還沒有準備好逼宮,所以不得不殺了皇后,守孝三年。”
“三年沒到,北方牧族蠢蠢欲動,有流言稱戍北的鎮國公叛國,他們害怕打起來,又要讓朕和親。”
“謝丞赫,你說朕怎麼忍啊?”
“但凡他們再多等一年,朕就能把朝堂上那群禍害全都除了,然後再穩坐皇位,哪用得著現在這樣風雨飄搖?”
她低沉地笑,眼神滿是陰狠:“真是死也不挑個好時候。”
謝丞赫躺在地上,渾身癱軟。
他想爬起來,想抱抱她,就像上次她安慰自己一樣,抱一下她。
至少也要面對面道歉,告訴她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也恨透了什麼都不知道,卻給她帶來無限傷痛的自己。
可是酒勁兒太大,他根本動彈不了,只能仰面朝天,任憑淚水涌出來,流進了耳朵裡,聲音被隔絕在外,霧濛濛一片。
像極了之前的他,無能為力,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做不了。
“我不明白。”李安淮迅速瞥了一眼謝丞赫的眼淚,然後挪開視線,“你哭什麼?又不是你承受了這些。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她不知道為什麼懼怕謝丞赫的眼淚,每看到一次就跟被灼傷了一樣,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但她不喜歡被這種感覺操控。
謝丞赫身子發麻,他昏沉著頭,眼睛睜得老大,一動不動。
李安淮半晌聽不到回話,以為這個酒蒙子睡了,偏頭一看,卻見謝丞赫的嘴角流出血來。
“你幹什麼!”李安淮衝上去,蹲在他身邊,伸手用力捏著他的雙頰,“鬆口!”
嘴裏的疼痛叫謝丞赫清醒了幾分,他顫巍巍伸手,將李安淮的手拉開,然後憑著痛覺的刺激,一點點挪動身子。
李安淮徹底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發什麼瘋,她皺著眉頭,被拉開的手懸在空中,隨時準備扶住他。
血從謝丞赫的唇角不斷流出,他卻不鬆牙關,越咬越緊。
他不允許自己再什麼都不知道,不允許自己再什麼都做不了。
就算咬碎牙,口吐鮮血,他也要動起來,他也要做些什麼。
在李安淮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謝丞赫佝僂著身子爬起來,跪在她面前,虔誠地挽起袖子,露出那個刺眼的“奴”。
“臣……”他一張嘴,血涌出來,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流到地上,紅得刺眼。
“叩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