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毀契和離。”楚有容閉著眼，聲音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一般，乾澀又生硬。

    “但我有一個條件。”他佝僂著身子跪在地上，像是沒了支柱一般頹唐，“我要和南音單獨說幾句話。”

    掌門和陸浮雲異口同聲：“不可！”

    南音挑眉：“為什麼？”她看著那兩個人，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故意往他們心上扎刺，“他就算是想和我單獨說幾句話，也無關緊要吧？”

    “我如今已經是金丹大圓滿，先前若不是我沒有防備，他也不可能近我的身。如今我清醒著，難道你們還怕我不是他的對手？”

    掌門臉色難看，一雙蒼老的眸子盯著楚有容，迸濺出火星兒來：“那倒不是。只是楚有容做事衝動，怕你們兩個再起事端。”

    這回還不等南音嗆聲，楚有容自己就開口道：“掌門可在我身上下禁制。”

    “如此，我便不能做不該做之事，說不該說之話。”

    掌門和陸浮雲對視一眼，還是點了頭。一道冰藍色的靈光打進楚有容的體內，禁制便算下了。

    若楚有容膽敢提及預言之事，便會觸發禁制，如千百條蟲子從體內孵化，撕咬侵蝕他的五臟六腑一般痛苦。

    南音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握拳。

    饒是已經知道了這些人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個個兒都是犧牲他人成全自己道義的好手，如今也是被噁心到了。

    可她尚沒有能力和掌門抗衡，更沒有能力和參與這件事的所有修道人抗衡，為今之計只能忍字訣。

    “那就跟我回靈雲峰說吧。”南音別開腦袋，不去看掌門和陸浮雲，神情淡漠又不近人情，“早些說完早些毀契，莫要誤了我去尋外門小師弟。”

    在眾人的目光下，南音和楚有容一前一後離開了主峰，往靈雲峰去了。

    南音一走，郡柔的萬人迷系統瞬間復甦。

    它現在也知道自己頻繁掉線是因為南音，卻絲毫不慌：“我已經查過了，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系統，她那個就算再厲害，恐怕也是違規入侵。”

    “看它也沒什麼太大的本事，只能干擾我掉線罷了。我已經上報給系統管理局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它就不能再作妖了。”

    “聽我的，你就嫁給楚有容。礙於掌門和陸浮雲，他也不敢對你怎麼樣。但你們一旦有了夫妻之實，你就會立刻取代南音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公。”

    “到時候所有的好氣運、好命數全是你的了！咱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可是郡柔躺在地上默默流淚，一言不發，也不回系統的話。

    她剛剛在心裏聲嘶力竭地喊著系統，吵著要回家，這會兒也歇了。

    因為她突然明白了過來，上至她的好師尊，下至這凌雲派的弟子，遠至她心心念唸的楚有容，近至萬人迷系統……

    都在利用她。

    她不可能回家的，系統不會讓她回家的。

    來這個世界這麼久，系統從來都在催她完成任務，她再傻也知道任務完成對系統有好處。

    那她呢？

    就算她和楚有容成親，有了夫妻之實，然後呢？

    她算什麼？她還是什麼都不是。

    她仍是掌門和陸浮雲擎肘楚有容和南音的工具，仍是楚有容口中那個致使他們上一世被發現的罪人，仍是南音餘光都懶得給一點的失敗者。

    她恍惚間發現，自己被寵愛也好，被擁護也罷，都是因為系統提高了她的容貌值和吸引力。

    所有人對她好，都是因為這些，而非因為她自己。

    可她自己又有什麼值得人愛的呢？

    像楚有容這樣的人，她註定吸引不了。

    因為她這輩子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想過去做南音那樣的人。

    那樣張揚、狂妄、隨心所欲，卻為自己而活，提升自己的人。

    她閉上眼，忘了什麼形象，忘了什麼人設，躺在大殿中央哭得泣不成聲，眼淚鼻涕一起流。

    她錯了。

    ……

    一回到靈雲峰，楚有容就拽著南音的袖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別這樣瞧我。”南音嘴角抽了抽，這眼神活像她當年在皇宮裏養的一條狗，自己不陪它玩，它就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連瞧都不能瞧了嗎？”楚有容苦笑一聲，鬆了手。

    南音心一軟，將他拉到自己懷中抱住，深吸了一口氣：“如今形式如此，若我不能活，也不能牽連你死。”

    “待預言結束，他們便沒了盯著你的理由，你仍是凌雲派的大弟子。”

    楚有容緊緊抱著她，心口抽疼，說話聲也帶了些慍怒和委屈：“我在乎這些麼？自重生以來，我日夜想著的都是如何找機會移魂，卻還是功虧一簣！”

    “若註定無望，乾脆你我一起死了也罷！便是放出徐炎來，叫著天下萬物也一併陪葬！”

    南音眉稍跳了跳，這才理解系統口中的黑化值是什麼意思。

    黑化值清零之前，反派就有毀滅世界的可能。而他一旦動手，毀滅的機率就是百分之百。

    南音笑著吻他：“哪有那麼容易？天下萬物盡毀，徐炎仍在人世。他妄圖侵佔我的身體，要我的命，我怎會讓他好過？”

    “楚有容，我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任何想讓我死的人。”她盯著楚有容，不肯錯過他任何表情，“我問你，你要如實回答我。”

    “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了，你可還會愛我？”

    楚有容彎了眸子，眼裏滿是深情，他懷裏擁著愛人，心裏明白，哪怕是被迫毀契，自己也得到了她的心。

    “音音，我哪裏想象過你是什麼樣子呢？”他開口，溫柔得溢出來，“我愛你從不因為你在我心裏是什麼樣子，而是你自己是什麼樣子。”

    南音死死盯著他的眸子，若是他有半分猶疑，或是有半分虛偽，她都能一眼看出。

    然而沒有。

    楚有容的眼睛裏全是浸了蜜糖的愛意，是真誠和虔誠，望向她便好像望著自己的未來，那般滿懷著熱烈和歡喜。

    “值得嗎？”南音皺了眉，“為我死過一此，什麼都沒得到，還要再愛我？”

    楚有容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南音的唇，淺嘗輒止，只是微微一碰，便笑開來：“爲了這一吻，再死十次百次，也值了。”

    南音愣了片刻，笑了。

    她望著楚有容看了很久，好似要從他眼裏望進他心裏去，好似要一眼將他上上下下都記住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了些生澀，但堅定：“我要嫁給陸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