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楚樂第三次說出這種話了。

    第一次他提出想修道，是聽聞了修士們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所以心生嚮往。

    第二次他提出想修道，是看到了身旁親人的離去，感慨良多，所以渴望力量。

    第三次他提出想修道，是見識了這廣闊天地人間，內心野望，所以想要征服天地。

    面對楚樂的話，楚陽並未第一時間回答。

    他的目光看向了遙遠的天穹，彷彿洞穿了無盡時空。

    良久過後，楚陽重新凝望著楚樂，平靜的開口道：“你不適合修道。”

    一如當年那般，簡單卻又堅決。

    楚樂滿臉不甘，他眼眶微紅，問道：“為什麼？不試試怎麼知道……”

    但是，楚陽不再理會他，而是靜靜的看著楚樂。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的時間，楚樂這才低下了頭顱，喃喃說道：“爹，我明白了。”

    夜深人靜時。

    父子兩坐在一處涼亭內，賞著月光，相視無言。

    楚陽先開口道：“樂兒，這人間百態，唯有盡數品味過纔算完整，無論是喜怒哀樂，還是貧賤富貴，都需要經歷一遭。如今你已在村子裏體悟過了二十年的凡人生活，接下來，我許你餘生富貴。”

    “這是不能修道的補償麼？”

    “算是吧，說說，你想要怎麼一個富貴法？”

    楚陽的眼中透著濃濃的孤寂與悲哀，但無人能看穿，亦無人能讀懂。

    楚樂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修道的願望恐怕是不可能實現了，所以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要做這人間帝王，打下一片屬於自己的萬里江山。”

    在經歷了這三年時間的人間遊歷後，他的心中也逐漸有了屬於自己的想法。

    既然只能享受這人間的富貴，又有什麼比的過成為一名千古帝王，掌握著屬於自己的萬里山河，來的更有意義呢？

    楚陽對於楚樂的這個想法十分贊同，點了點頭。

    接著，他帶楚樂來到了一處人間王朝中。

    ……

    十年光陰逝，從軍十載，成為一名掌管著千萬兵馬的將軍。

    二十年，已掌控天下大權，坐擁山河萬萬裡。

    這一年。

    楚樂已經達到了六十歲高齡。

    他現在的頭髮早已花白，雖然身形佝僂，但是卻氣度非凡。

    那一雙如星辰般浩瀚的雙眼，彷彿有著無盡的威壓透露，一襲高貴的皇袍加身更彰顯出一股帝王威嚴。

    如今的他，早已有了一位知書達理，並且能幫他分擔政治上的壓力的賢妻，膝下也有了三五個子嗣。

    每一個都很爭氣。

    雖然如今他已經成爲了人間的帝王，有著滔天的權力，但是楚樂的心中始終有一個執念。

    皇宮深處。

    楚樂身前坐著一名年事已高的老人，他開口說道：“爹，我還是想要修道。”

    而眼前的這個老人，卻只是淡淡的說道：“你不適合修道。”

    一如當年的回答，沒有半分改變。

    這一次，楚樂在聽到這個回答後，臉上並未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他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良久，他才嘆息道：“那便不修道了。”

    楚陽沒有多說什麼，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皇宮。

    一直陪伴在楚樂身旁的皇妃，卻忍不住問道：“明明你已經成爲了人間帝王，不論是財富還是權力，你都有了，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楚樂眼中閃過一絲惆悵，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啊，只是覺得，我爹太苦了。我能看的出來，我爹其實很孤獨。”

    “想要修道，也並不是爲了我自己，更多的還是爲了能夠一直陪在父親的身旁，為他排憂解難。”

    “作為凡人，壽命不過數十載，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離世，那時，父親又是獨自一人了……”

    “我想不明白，為何父親一直不讓我修道？”

    ……

    作為凡人，一生百歲為終點，但很多時候，能活到百歲的又有幾人？

    幽幽數十載光陰過去，也只有落葉歸根這一個歸宿罷了。

    這年，楚樂已經達到了九十歲高齡。

    雖然他如今看著依舊龍行虎步，但是楚樂很清楚，自己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無時無刻都會感覺有一種疲憊的倦意，讓他眼皮變得沉重不少，想要沉沉的睡過去。

    如今他的帝業已成，並且後世昌盛，家國穩固，沒有什麼需要他再去操心的事情。

    只不過，還有一件事，始終縈繞在心頭。

    他去找了楚陽。

    兩個看著都如行將就木的老人，就這樣相對坐下，吃了一頓晚飯。

    飯桌上，兩人都沒有開口，久久無言。

    但是，楚樂的眼神極為複雜，就如有著千言萬語一般，想要訴說出來，但是卻不知從何說起。

    楚陽看出了他的心思，放下筷子，說道：“有什麼想問的便問吧。”

    這一次，也是楚陽此生唯一一次，沒有再提起修道的事，而是問道：“爹，我想聽聽，我孃的事情。”

    對於如今楚樂而言，他將修道已經看的很淡了，成為人間帝王后，他哪怕想要修道，也只是爲了陪同自己父親罷了。

    眼下他大限將至，已經無法支撐念頭了。

    他心中唯一的掛念，就是自己父親。

    而孃親，也是他心中的疑惑，自己這一生中，從未聽到過父親提起過孃親。

    他知道，這其中肯定有一段難言的過往。

    但他卻又不甘心就這樣帶著困惑死去，所以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

    楚陽聽到這話，先是頓了頓，隨後眼中露出了追憶之色。

    “你孃親在臨終前，希望你這一生能夠平平安安，簡單快樂，不許你修道。”

    “她叫聶清靈，這個故事說來話長……”

    ……

    楚樂平靜的聽著關於自己孃親的這段往事，一直到故事結束，他也始終沒有開口。

    他的臉上，掛滿了惆悵與複雜的神色。

    良久之後，他說道：“原來，這就是爹一生不准我修道的原因。”

    “孃親這一生，原來過的這樣悽苦。”

    楚陽沒有迴應，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這時，楚樂緩緩的起身。

    眼中滿是疲憊與落寞，他聲音有幾分沙啞，道：“爹，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到當年的那個村子去吧。”

    楚陽看了他一眼，目光閃爍著幾許柔光。

    他們從這個小村子走出後，一別數十載，重新回到了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