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蒸騰，禽鳥與蟬的鳴叫混著綠葉的摩挲聲，寂靜像輕盈的亞麻披肩般落在駭人的朗日下。

    楠楠聽完，手一甩，怒視著王大發。

    “如果我告訴村長爺爺，別說是地了，他一定會把你趕出去的！”

    要真告過去，指不定那老頭是聽自己的，還是這個黃毛小孩了。

    毫不在意地嘖了一聲，王大發懶洋洋把嘴裏叼著的谷莠子扔出來：“那你儘管去啊，看到底誰說的話管用。”

    這一句像是細細的長針般，狠狠扎進楠楠的心裏。

    他埋著頭，再沒了動作。

    正當對方打算拎著他後頸的衣服，去找別的村民來作證時。

    嗖地一聲，就只留下了個背影。

    王大發哪想到，這個孩子居然如此不服從管教，低罵了一聲，便追了上去。

    幾乎漫無目的，楠楠在村長門口徘徊了許久，不知不覺時，人就已經站在了莫子言入住的門口。

    望了眼後頭追來的人，咬咬牙還是敲開門，躲了進去。

    “快要吃飯了，你怎麼還跑到我這來。”莫子言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若是愛挑食，可不是什麼乖孩子哦。”

    楠楠心底的委屈，像是突然找了個宣洩口，放聲哭了出來。

    “莫姐姐，有人……有人想要把我搶過去，給他多屯幾塊地……”

    王大發重重地錘開門，旁若無人般衝了進來：“臭小子，不聽我的話，有你好受的！”

    一看到人，就一巴掌重重地拍了下去。

    孩子的哭啼聲越來越大。

    檀閆晗也看不下去了，衝上來把楠楠護在身後：“你衝孩子發什麼火，是我讓他過來的，況且，你利用他來爭地，本身就不對。”

    掙扎之下，有村民零零散散圍了過來，嘴上忍不住吐槽。

    “王大發安的什麼心，要是多找幾個孩子來就能爭著地，我早就讓我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全搬咱們村來了。”

    “可不是嘛，楠楠本來就可憐，還要被王大發這樣利用，不懲治他實在說不過去。”

    那麼多人都站在自己的對立面，王大發惱火極了：“你們不也沒規定什麼不能把小孩算起來，我也根本不算犯錯！”

    只要抓著漏洞，量他們也不敢怎麼說。

    “不都是明擺着的。”最開始說話的那人回嘴：“要我說啊，這建房子沒有銀子那就辦不成事。”

    的確。

    鬧出這些事，歸根結底還是在錢上。

    眼見人群中鬧得越發厲害，莫子言一雙鳳目冷豔凌冽：“誰會把錢丟進這個可能是無底洞的大坑裏，你們與其想著怎麼把別人的銀兩坑進來，還不如想想，或者就地取材來解決。”

    “一個個都想著怎麼搶更多，只會堤潰蟻穴。”

    村民們沒讀過什麼大道理，對於利益的認知還只停留在拿到手裏，纔是自己的。反倒讓一個小姑娘來教道理，想來他們現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莫子言閉上眼，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暴風雨。

    可等了許久，除了靜默還是靜默。

    重新睜開眼非但沒瞥見想象中的畫面，每一位村民都有些懺愧地低下了頭。

    許久，纔有人站出來紛紛道著歉：“對不住，是我們想得太過理所當然，莫姑娘說得對，我們住在深山裏，更應該靠山吃山……”

    裴瀚握在兩側的拳頭突然鬆開了，看著女人重展的笑顏，唇角的幅度也忍不住跟著勾了起來。

    簡單寒暄之後，莫子言便安排起來：“裴瀚，你跟檀姑娘幫忙記下村民的人數，再請村長覈實一番，我就在這畫屋子的大概構造。”

    構思一事說來簡單，卻要同時考慮到周邊環境和用材兩方面。

    不知不覺中，黑色的幕布逐漸籠罩了整個大地。

    明鏡般的月亮懸在天上，竭力驅趕著黑暗。

    待有人敲響了大門，她才後知後覺伸了個懶腰，喊了聲來了便去開門。

    “快來快來，他們特意給我們辦了個篝火宴，我都還沒見過什麼篝火呢。”檀閆晗在開門的一瞬，就嘰嘰喳喳吵了起來。

    語畢，把人拉了出來。

    莫子言懵懵懂懂地被她拉到一片高地上，早就點上的篝火把周邊照得極亮，好似在白晝中一樣。

    連連被灌了好幾杯桃花酒，一群人才算消停下來，坐在高處俯視著萬家燈火。

    柔和的月色更像是打上了層濾鏡，無端讓人想到了往事。

    萬千從未刻意翻出來的情緒，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回頭望望天蒼蒼，低頭看看雪茫茫，幾度讓我南來北往……”

    大家雖只能隱隱約約猜出歌詞和曲調，但不難從中聽出莫子言的思鄉之意。

    南來北往的小調多得數不勝數，眾人只將它當作不知從何處學來的，唯有裴瀚，眼眸深了深。

    或許是上天也為之動容，淅淅瀝瀝飄起了小雨。

    只能拿著些東西，暫時擋住。

    好在半山腰上，木林居多，躲在樹下也勉強能躲過去。

    隔著幾棵樹簡短商議了一小會兒，只能決定等雨停下之後，再慢慢回去。

    莫子言被裴瀚圈在懷中，感受著兩人趨於相同頻率的心跳聲，怯紅了臉。

    只不過，邊上陣陣傳來的臭味，打破了曖昧的氛圍。

    用手帕捂住鼻子，裴瀚顯然有些難受：“什麼味道，按理說這種林子裡，不該有別的東西。”

    莫子言同樣蒙著，順著氣味散發的方向而去。

    有些分裂：“怎麼這種地方，還建了個茅房？”

    想到一路上瞧見的樹樁，恐怕是爲了砍柴修建的吧。

    轉頭時，卻發現一樣意外之物，從土牆上小心翼翼取下來。

    眼見她這麼久沒回來，裴瀚走過去之時，耳邊就傳來一聲：“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好東西，我們賺發了！”

    若不是聲音裡確實滿滿的興奮，自己還真要以為是中了什麼邪，抑或是犯了癔症。

    “你等著，待會兒我就做給你看。”莫子言看出了對方眸子裡的疑惑，連忙解釋著：“仔細看著，待會兒這個硝石碰到水之後，馬上就會變成冰塊，甚至還能製成火藥。”

    這樣的好東西卻讓她給瞧見，不就是上天的饋贈嗎。

    裴瀚擺了擺手，明顯沒當做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