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言跟著白玄回到百草堂，相比先前的烏煙瘴氣，這裏的確適合她好好整理整理心緒。

    與醫館濃烈藥薰味不同的，百草堂的草藥依據藥效的不同分門別類擺放著，甚至還選取了一些薰香。屋內的味道除了好聞，還是好聞。

    才進門，視線便鎖定在忙著記賬的一位侍女身上。

    與記憶力幾乎別無二致的相貌，莫子言近乎有些急切地衝上去：“宛清，你怎麼在這？”

    她的動作過於突然，把侍女嚇得算盤都掉在了地上。

    撿起算盤，禮貌且疏離地看過來：“這位姑娘，您恐怕認錯人了吧。”

    怎麼可能，除了動作和聲音外，樣子幾乎有八九成相似。

    侍女在瞧見後頭的人時，作了一揖。

    “你繼續幹活吧。”白玄擺了擺手，小聲解釋：“她不可能是你認識的人，這位侍女八歲就來了百草堂，整日都跟在師傅後面學算賬，整理草藥，直到現在，幾乎都沒出過幾次外邊。”

    莫子言回頭再望了一眼，的確如他所說，偶爾流露出來的神情和習慣性的小動作，都跟宛清比起來，相差太多。

    情緒一下子更低了。

    整條路上都垂著腦袋，踢著路旁的小石子，對於他試探提出來的幾句話，敷衍地嗯著。

    白玄也知道，索性把人帶來了更加自在的藥田。

    藥田裏時時都有一兩個人經過，檢視草藥的狀況。但比起外頭的人山人海，已經好了太多。

    坐在野草上，感受清風偶然拂過，陽光暖暖地曬在身上，滿心的煩愁，都好像一起跟著消散了許多。

    “你可知此處的草藥栽了多久嗎？”

    白玄掐了一根谷莠子叼在嘴裏，整個人懶洋洋地躺在地上，舒服又愜意。

    這的藥田雖算不上大，可整塊地下來，也足夠供給十多家醫館了。甚至還可能，能夠維持個四五年。

    莫子言也學著他的樣子，手放在眼睛上擋太陽：“三年？五年？時間應該不短吧。”

    她都說了不短了，還猜個五年。

    “錯了，二十年。”對方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看那邊，底下種的是人蔘，沒個六七年都長不出來，更何況是那些更稀少的了。”

    “你這還能種二十年？你不是說大部分的草藥，都是高價從別人那收的嗎？不是自己帶回來種種，純粹掙個差價。”

    瞪大眼睛，莫子言顯然不敢相信。

    白玄的白眼翻得更大，敲了敲她的腦袋：“你去問問，哪家的藥田全是自己種出來的，若不收些，我這家百草堂早就倒閉了。”

    種草藥說起來容易，可光是種子種下去能不能發芽，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幼苗越小就越是容易因為什麼下了場暴雨啊，水澆得太少了啊，早早夭折。

    去收那些已經長好了，只要種下去稍微悉心關照下的，不就成了最方便、最快速的選擇。

    莫子言笑著迴應：“是是是，想不到白公子經商頭腦出乎意料地厲害，倒是我先入為主了。”

    在不知不覺中，先前結的那些鬱結，都自動解開了。

    想到她一直隨身攜帶的玉鐲，白玄有些按捺不住：“對了，你那個玉鐲呢？小時候我也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

    世上的玉鐲，哪會有什麼一模一樣的。

    “怎麼可能，多半是你看走眼了吧，要麼就是記錯了。”

    莫子言並未在意這個話題，轉頭跟他聊起了別的。

    直到天徹底黑了下來，兩人才離去。

    收拾好了洗漱，這一整天的勞累突然席捲上身體的上上下下。她直接閉上眼，企圖快點兒能進入夢鄉。

    纔剛有點兒昏昏欲睡的感覺，門口突然有人稀稀疏疏動作的聲音。

    她只能一邊爬起來，一邊掌著燈：“誰呀？”

    只不過，這句話如同石沉大海一樣，久久沒得到任何迴應。

    這種聲響，也絕不可能是什麼老鼠之類的，弄出來的聲音。分明就是有個人，現在正在門口等著。

    莫子言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大跳，隨後又自我安慰著，好歹現在自己是在百草園，進來時可瞧見了周圍的那些戒備，極為嚴密。

    再說，如果真是賊人，怎麼可能不去偷那些名貴的草藥，反倒跑到她一個借宿的房間裡。

    又蓋上被子，重新躺好。

    只是那盞燈，莫子言就任由它擺在那，好歹也有點兒安全感。

    誰知道，一個黑影以極為迅猛的速度，從窗上跳了下來。

    這下可徹底把她嚇了一跳，連忙舉著燈大罵：“哪來的登徒子！你若是正人君子，有本事就別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待會兒進了官衙，可有你好受的！”

    該罵的都罵了，若是不照她所說的這樣做，豈不是太虧了？

    黑影偷偷搶過燈盞，輕輕吹滅了黑暗裡的唯一一點兒光亮。本就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此時更是黑得嚇人。

    莫子言慌慌張張裹緊被子，巨大的恐懼嚇得她更不敢出去：“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可以不告官，只要你現在出去，對，對了，桌上是我的髮簪，耳墜，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好歹真的能管些吃食。”

    耳朵裡傳來的聲響，證明黑影把妝匣子拿了起來。

    飾品碰撞的聲音非但沒有多悅耳，反而像敲打著她的死亡聲音一樣。

    “你若是不滿意，我還能去府上再拿些過來，要多少都行！只要你能放了我，或者別的什麼要求條件，都行！”

    只要能保住性命，錢財這種身外物，都可以靠邊站。

    她可不想第二日大家過來，瞧見自己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裴瀚把弄著手上的吊墜，輕笑出一聲：“想贖身也行，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我都能答應你。”莫子言悶在被子裡有些透不過氣，以至於沒認出面前男人的身份：“只要不過分的，我都答應你。”

    “那就，以身相許吧。”

    這四個字在耳邊響起，她立馬掀開被子，噔噔跑到男人身邊，氣得不行：“裴瀚！你這樣有意思嗎？大半夜不在府裡好好休息，跑到我房間裡裝神弄鬼，你沒事吧？”

    倒是門外的白玄，握緊拳頭，動了想教訓裴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