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身自當之,無有代者
微風掀起妙曇的衣角,就像是一根線牽住了隋熙鳳的好奇心。隋熙鳳見他氣質卓然,顯然是家教良好的青年,但為何要遁入空門,這讓隋熙鳳有些不解。
“妙曇師父,小女子的腳不能行走了,不知你可否幫我下山?”
妙曇想起師父說過的一句話:善日加修,德日加厚。但是,男女有別,妙曇說道:“女施主,在下還是去找一些大姐前來幫助吧,男女有別,況且小人是個修道之人,更不能逾越雷池。”
隋熙鳳笑道:“小師傅豈不聞非義之義,非禮之禮,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當抉擇麼,有時候做事,看起來不道義反而是道義,這都應該進行抉擇,你想這山谷之中萬一有些猛獸,我若遇害,小師傅你也會於心不安的,對嗎?”
妙曇聽完這番話後,覺得也有道理,畢竟有益於人,是善,有益於己,是惡。有益於人,毆人,詈人皆善也。更何況揹着此女子下山呢。
妙曇閉上雙眼,唱了一句號,蹲下身來,隋熙鳳微笑著趴在妙曇結實的脊背上,妙曇感受到女子的氣息和身體的香氣,想起物我兩忘,色即是空的說法,便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雙手垂下,拿著竹杖往山下走去。
隋熙鳳雙臂環繞在妙曇的脖頸,依偎在他的脊背之上,忽然有種很有安全感的感覺。
這個小沙彌竟然如此持禮守節,她從未見過如此純淨之人,過往紅塵中,人皆利往,但是在這個小沙彌的身上,卻見不到世俗的半點塵埃。
隋熙鳳第一次有了希望山路再長一點的想法,因為妙曇身上的檀香真的很好聞,給人一種身心愉悅的感覺。
妙曇雖未出家,但是心中持道,師父也曾對妙曇說過要歷經劫難纔可成道。因此妙曇總是秉持這初心,但是今天第一次獨自遇到年輕女子,而且還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這讓妙曇有些措手不及。但是還好他法力精湛,內心沒有起過太大的波瀾。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山下,隋熙鳳問道:“妙曇師父,你為何一心向道,何不考取一個功名,好光宗耀祖呢?為何年紀輕輕就要許身禪門?”
妙曇說道:“凡欲積善,決不可徇耳目,惟從心源隱微處,默默洗滌,純是濟世之心,則為端。我自有我的心思。”
這世間能有如此堅持的男子真是少有,妙曇的眉宇間透著慈悲的光芒,隋熙鳳被這種光芒所籠罩,即便妙曇將她交給了僕婦轉身離去,這光芒依舊籠罩在隋熙鳳的心頭。
是夜。
燈盡油枯,清冷的月色在隋熙鳳的肩頭披上一縷銀白色的披肩,隋熙鳳凝望著半月,腦海中不斷地閃現著妙曇的身影。
他到底還有什麼秘密呢?妙曇給隋熙鳳的生活帶來了一絲驚喜。
第二天,按奈不住好奇之心的隋熙鳳叫來了轎伕,只帶了一個僕婦,上山去了。
來到了禪院,隋熙鳳稽首道:“智明禪師,多日不見,小女今日特來拜謁,請求指點迷津。”
智明禪師看著隋熙鳳,心中略有所思,接著莞爾一笑,說道:“老僧今日見山腳下紅光閃閃,定是有貴人到訪,但不知道卻是小友你。真是有失迎迓,還望恕罪。”
隋熙鳳深施一禮說道:“小女此番前來是有一些迷惑,希望大師能給予指點。”
智明禪師拈起花兒一笑,說道:“施主的事情,老僧無法解決,倒不如讓我的蘇家弟子妙曇替你解答一二。”
說完後,智明禪師叫人喚來了妙曇。
隋熙鳳心中略有驚喜,當妙曇一身白衣,手上捻著白玉串珠,神色淡然地站在隋熙鳳面前的時候,隋熙鳳纔看清楚了他真實的模樣。
清秀的面龐上點綴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短髮烏黑,臉型瘦削,細長的眼睛裏充滿了慈悲的意味,長身玉立,尤其是那一雙手,修長美感,如同玉蔥一般,隋熙鳳沒料到世間會有男子竟有如此美妙的雙手的。
妙曇見到隋熙鳳的時候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反倒像是一潭平靜的湖水,波瀾不驚,這讓隋熙鳳感到有一絲絲的失落。
“妙曇,這位施主想要解惑,老僧覺得你跟她有緣,你就幫她指點一二吧,這也算是你入門的修行課業之一。”
智明禪師微笑著走了出去。妙曇應了一聲師父,接著說道:“弟子恭送師父!”
之後,妙曇轉身看向隋熙鳳,溫柔地說道:“施主的腳踝可好些了?”
這一句話猶如春風一般溫暖了隋熙鳳的心,她笑著說道:“多謝妙曇師父關心,小女無事了。”
妙曇禮讓道:“請坐吧!”
隋熙鳳叫老僕婦退了出去,此刻屋內只有隋熙鳳和妙曇二人。
妙曇燃起一爐檀香,這檀香就是昨日隋熙鳳在妙曇衣服上聞到的那個味道。
“這檀香真是沁人心脾。”隋熙鳳輕柔地說道,“就像是一股清流流淌過心上一樣!”
妙曇點了點頭說道:“此物為靜心檀香,施主可以常聞一聞,有安神之效果。”
隋熙鳳問道:“但不知道價錢幾何?”
妙曇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隋熙鳳,接著淡淡地說道:“世人匆匆,皆為利往。黃白之物,於我如浮雲。若施主喜歡,我可以贈與你。此檀香乃是我自己所制。無價。”
妙曇的一番話倒叫隋熙鳳受了窘,心道自己失言了。隋熙鳳說道:“大師說的沒錯,世人匆匆,皆為利往,但是師父,若不是爲了利益,我們活著為何?”
妙曇沉吟著不說話,隋熙鳳以為他沒有了辯駁之詞,便說道:“大師為何不說話?”
妙曇抬起頭,漂亮的雙目對上隋熙鳳熱烈的眼神,但是依舊波瀾不驚,妙曇拿來一個杯子,遞給了隋熙鳳。
“請拿好!”妙曇將杯子交給隋熙鳳後囑咐道。隋熙鳳拿好杯子後,妙曇將滾燙的茶水倒在杯子中,眼看杯子就要滿了,而且也很燙,隋熙鳳被燙了一下,哎呀一聲,杯子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撒了一地。
隋熙鳳吹了吹手指,有些嗔怒地看著妙曇:“你為什麼捉弄我?”
妙曇將水壺放下,說道:“人生慾求不滿,便會被傷,縱然給你裝滿了金庫,你又有何用?凡事過猶不及,為何而活,貧僧認為,是為本心而活,為自己而活,而不是一味地遷就和對抗這個世間,而是在世間世間找尋和世間共存的中庸之道。”
隋熙鳳覺得妙曇的話有些道理,她多年的苦惱好像有了理清的思路了。
妙曇說道:“凡事過猶不及,有些時候,越早放手的人受的傷害就越小,需要撫平的時間也會縮短!”
隋熙鳳聽到這番話以後有些按奈不住心裏的一絲絲惆悵和悵惘,畢竟這麼多年積壓在內心的抑鬱情緒,是第一次面對著別人吐露出來。
看著妙曇那如玉的容顏,瀟灑清淡的氣度,隋熙鳳已經開始慢慢喜歡上這個小沙彌了。
聽到妙曇的話以後,隋熙鳳仿若開啟了一扇大門。
隋熙鳳有些按奈不住內心的悲傷,於是說道:“師父,我一直想要出人頭地,但是為何愛情和婚姻總是成為我的絆腳石,為何我的夫君會有那麼齷齪的行徑!”
妙曇嘆了口氣,當他聽說隋熙鳳爲了爭權奪利差點害死了自己的二弟夫婦,隋熙鳳的眼神中倒是擔心他會不會瞧不起她從而與她分道揚鑣,但是妙曇卻帶著拯救的想面對著這個可憐的女人。
妙曇此刻眼神變得溫柔了一些,這也讓隋熙鳳敏銳地覺察到了,他內心還是有些擔心,因為妙曇的話語往往都是一些經書上的話語,隋熙鳳想要的,不是這些,而是溫存的體貼。
妙曇點燃起一根松香,說道:“人在世間愛慾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當行至趣苦樂之地,身自當之,無有代者。人活在世間的恩怨情仇之中,免不了一些快樂和悲傷的事情在交錯發生,人從生到死,其實每天都在接受著生命的重複。今日的早晨便是你生命的重生。我們每一個人都在不斷地重生之中,或許過往的事情你漸漸就會淡忘,從而一身輕鬆地面對以後的生活。”
妙曇的話語猶如溫暖的春流,開啟了隋熙鳳的心扉,似乎塵封已久的感情此刻被開啟了閘口,隋熙鳳多年的那種對愛情的渴望再一次在妙曇的身上燃燒了起來。
看著這個清冷淡雅,卻睿智非凡的男子,隋熙鳳第一次感到了害羞和激動、被理解被包容的感覺。
她輕輕地走上前,輕柔地說道:“妙曇,不知道我以後還可不可以找你聊天?”
妙曇被隋熙鳳熾熱的目光所籠罩,他心中道氣長存,深知男女大防,自然地脫離隋熙鳳的目光,說道:“有緣再聚,在下要清修。”
隋熙鳳略有失落地轉身離開了,當她走到門口,回首那一望的深切眼神被妙曇看在眼中,當這個女人再次出了門的時候,妙曇的心似乎疼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是夜。青燈古佛,青堂瓦舍之中,一個年輕的修行之人在秉燭夜讀。
他認真地讀著經史子集,突然一個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男子急忙搖了搖頭,試圖將這道美麗的身影從腦海中揮散出去。但是不知為何,妙曇越想忘記卻記得越清晰。
他是在是有些定不下心神,所幸來到清涼如水的院落之中,坐在藤椅上,仰望著漫天星河。
就在這時,一聲唱號傳來,只見智明禪師緩步走來,妙曇急忙起身相接,讓禪師坐在了椅子上。
智明禪師剛一坐定,便說道:“妙曇,入世出世,皆在一念之間,入世悟道,也是悟道,出世悟道,無入世之經驗,何來出世之領會大道!”
妙曇對曰:“無根世道,無有世道,無心世道,萬法皆為道也!熒惑守心,金烏玉兔,一個朝升西降,一箇中懸宇天。二者無法相遇。“”
智明禪師知道他一心向證道智明禪師嘆了口氣說道“:”你的劫便是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