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趙桀差一點拍案而起了，他雖竭力剋制著心頭怒火，還是眼皮直跳，盯著趙胤的表情也極是兇狠。

    趙胤立刻說道：“大哥不必驚慌，我自然不會讓大哥真的脫下上衣，揹負荊條，當著眾人的麵去找那可憐的女子請罪，但大哥似乎有必要當衆宣讀罪己令，承認自己的錯誤，並表示不會再犯，這樣才能平復民怨，平復民心啊！”

    皇帝沉吟片刻，顯然是把趙胤的話聽進去了。

    趙桀一聽，頓時怒火中燒，他沒想到爲了一個女人，趙胤竟是絲毫不顧兄弟之情。

    既然如此，他也來一招釜底抽薪，看看趙胤臉色又該如何變化！

    趙桀垂頭略一思索，只覺得自己的計策天衣無縫，唇邊勾起一抹獰笑，抬頭時卻化為滿臉誠摯。

    “父皇、皇弟，其實你們說的也對，我捫心自問，為何要一直為難一個弱女子……”

    趙胤心頭陡然一跳，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出現，他盯著趙桀，希望大哥千萬別出奇招。

    可惜趙桀已經順遂往下說，偏生還說的很誠懇：“我頭一次見到那小姑娘，便覺得她秀外慧中，相貌出衆不提，還做得一手好菜，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以我……”

    趙胤眉頭都在亂跳，皇帝原本氣的吹鬍子瞪眼，這下子臉色都緩和了下來。

    因為趙桀是把一個欺辱民女的行徑，改變成對一個女子慕少艾，心有好感，只是自己糊里糊塗的做錯了事。

    加上趙桀在皇帝眼中的形象，一向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大事上不犯錯，小情上錯不斷，對他犯蠢的容忍度一向是很高。

    趙桀如今便是迎合皇帝對自己的一貫印象，侃侃而談，將自己一顆遲來的少男心描述得栩栩如生，淋漓盡致。

    若不是親眼看見——而且是兩次看見關凝被欺辱得多慘，趙胤都要以為這是一對不是冤家不聚頭的有情人！

    皇帝神色緩和，雖還是責怪，但已經帶了幾分笑意：“糊塗，你先祖是怎麼三戲雲孃的？你們這些年輕孩子，難道都不知道？”

    皇帝說的是先祖睿宗，睿宗皇帝不但在位期間興利除弊，讓百姓安寧，開啟了興元盛世，且他本人是孟麗妃的孩子。

    宮中得封麗妃的女子，那是凝聚了天下女子的精粹，生得國色天香，玉面無雙。睿宗皇帝自然也是玉面朱脣的俊雅男子，哪怕不是皇帝，出門也能被擲果盈車。

    他尤喜歡下江南，因睿宗皇帝政績突出，所以後人們說起他下江南時戲耍一個開飯館的美貌女子云娘，都是讚美他風流倜儻。

    正史記載，睿宗皇帝不過是下江南巡幸時，因一個民女進了一道菜，他品嚐了覺得十分美味，於是大加讚賞，命廚師出來接受賞賜。

    結果雲娘一出面，竟生得千嬌百媚，言談舉止又溫柔可喜，於是睿宗一高興，便把雲娘收入宮中，封為雲嬪。

    這於一個市井拋頭露面的廚娘來說，可算是平步青雲的好結果。

    而話本子裡，故事就起伏跌宕多了，先從睿宗皇帝微服去江南，路上遭賊人陷害，受傷被雲娘所救講起。

    雲娘在話本子裡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雖救了睿宗，卻嘲笑他是個沒本事的窮書生。還戲弄睿宗，讓他跑堂幹活。

    等睿宗真的放下皇帝架子，在雲孃的飯館裏好生幹活，這是一戲雲娘。

    當兩人情愫暗生時，雲娘卻被當地的惡霸看上，竟偽造了婚書要收了她做妾。

    睿宗暗地裏查明瞭暗害自己的壞官，並將壞官們一一懲治後，偽裝成縣官大老爺給雲娘做主。

    雲娘爲了自身清白，哭著敲響了鳴冤鼓，和惡霸當庭對峙，睿宗判案時，故意提起跑堂的小夥計，問雲娘和此人是否有首尾，這是二戲雲娘。

    等雲娘冤屈洗刷後，雲娘一抬頭才發現，高堂上的青天大老爺赫然是自家的跑堂，頓時目瞪口呆，吃驚之下她匆匆離去。

    睿宗追了上去，故意以高官身份入飯館，和雲娘一番唇槍舌戰，雙方打機鋒打得有來有往，這是三戲雲娘。

    到最後惡人得到懲治，睿宗顯露身份。

    雲娘以為睿宗是縣官都不敢高攀，此時見他竟是皇帝，慌忙的想溜，結果被睿宗一把抱住，帶回皇宮，有情人終成眷屬。

    皇帝舉睿宗戲雲孃的例子，一來是覺得關凝和雲娘都是廚子，很巧合，二來，自然是覺得趙桀做的事情沒太嚴重，若是處理得當，和睿宗雲娘一樣，是會被文人墨客讚美，被老百姓多年後還津津樂道的喜慶故事。

    趙桀自然也聽得明白。

    睿宗那麼喜歡雲娘，把她接入宮去，也不過給了個嬪位，到死也沒至妃。

    自己身為皇子，關寧一介民女，接入王府，給她一個側妃身份已經算高了，根本不影響。

    等關凝真落在趙桀手裏，趙桀想怎麼戲耍關凝，報復趙胤，就都是堂堂正正，沒可指摘處了。

    想到這裏，趙桀剛要開口和皇帝討要關凝，便有內監匆匆稟報皇帝：“紀大人有要事稟報，懇求皇上召見。”

    “宣。”

    趙胤略略安心些，他以為紀鴻卓還在陪關凝，正在發愁，要是趙桀直截了當的要關凝入趙王府，甚至給她一個側妃之位，皇帝恐怕只會覺得這是對關凝的補償，說不定當場就同意了。

    到時候君王旨意已定，恐怕紀鴻卓和關凝就真要勞燕分飛了。

    紀鴻卓對皇帝行禮後，皇帝問：“你因病告假，有何急事匆匆來見朕？”

    他瞧了瞧年輕人，紀鴻卓面色蒼白，身上的官服比他折花宴那日要寬大不少，可見近日清減，確實有幾分病容。

    紀鴻卓不卑不亢地說：“陛下，臣雖病，病因卻是臣的未婚妻被人欺辱，臣無能，不能護得未婚妻無恙，因此心頭愧疚，故而生病。”

    趙桀一怔。

    紀鴻卓真爲了趙胤能夠犧牲一切？甚至爲了護著趙胤的心上人，他甘願戴頂綠帽子，把趙胤心愛女人的名分自己先頂了？

    趙桀簡直要說一聲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