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輪卡在村口，紀鴻卓急切間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濺著泥水朝前奔去，他一把推開緊閉的門扉，便看見關凝氣息奄奄地躺在侍衛身邊。

    侍衛已經把她放在地上，她滿頭溼透了的黑髮委頓在地上，纖弱的身體因著痛苦一直微微顫抖著，她閉著眼喘氣，氣聲裏帶著一點泣音。

    一瞬間，他和關凝的爭吵全都化為煙雲散去，他心裏只有這個被傷害的可憐女孩子，和要靠近她的趙桀！

    紀鴻卓推開門衝到關凝面前，和趙桀四目相對，趙桀挑起一側劍眉，冷笑說：“紀鴻卓，現在可不是朝堂上，你打算和作對？我警告你，你現在不過是一個五品官，而我，是大皇子，是趙王！”

    關凝被辣湯沁入眼耳口鼻，疼的瑟瑟發抖，甚至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力。

    聽見紀鴻卓來，她勉強睜開眼，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幾乎看不清前方的人。

    “不要……”

    她呢喃著，平安已經被她牽連了，她不想紀鴻卓因為她受傷害。

    趙桀雖出言威脅，但紀鴻卓完全不為所動，仍舊擋在關凝面前。

    趙桀越發的煩躁，在他看來，趙胤尚未出麵，卻派了牙尖嘴利的前鋒紀鴻卓來阻攔。

    可見趙胤膽子確實是小，也可見他對關凝的重視。

    竟把麾下最鋒利的寶劍，皇帝如今最重用的大臣派過來保護關凝這麼個拋頭露面的村女。

    “王爺，請恕我無知，竟不知道這位女子犯了什麼罪過，王爺竟在此地私設公堂、嚴刑拷問。若她確實犯了滔天罪行，卑職現在便將她緝拿歸案，交給大理寺會審，定要還王爺一個公道！”

    紀鴻卓這話說的極有水平，明面上是幫趙桀說話，其實句句指向趙桀竟敢“私設公堂”。

    這可是重罪，畢竟皇帝還在呢，最忌皇子們私設公堂，奪取皇帝才該有的權力。

    今天私設公堂，明日是不是能私下開個小朝廷，後日是不是能私下給皇子的手下們封官列侯？

    趙桀自然也知道孰輕孰重，臉色頓時一變。

    “此女既然是開門做生意的。”趙桀的重音落在做生意三個字上，甚至意有所指，彷彿關凝做的根本不是正當的飯館生意，而是其他。

    “就不該對客人挑挑揀揀，更不該膽大妄為，拿這種三流菜色敷衍本王！”

    紀鴻卓心口一陣陣發疼，他細看關凝，女孩兒的臉色慘白，唇瓣卻被辣的鮮紅，她至今睜不開眼，那雙明亮流轉的眼眸，會不會已經受傷了？

    “王爺，有一句老話不知您可曾聽過，有道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口味也各不一樣。可能這家店鋪的飯菜，合乎一些人的口味，但夠不著皇親貴胄的胃口。這也是正常。若她做的不好，王爺大可以不給賞賜，甚至不給飯錢，您身為趙王，實在是沒必要和一個開店的年輕姑娘較勁。”

    見趙桀剛想說話，紀鴻卓又接下去擋住他的狡辯：“又或者您生氣了，罵她兩句都行，何必把人傷成這樣？傳出去，趙王爲了一口吃的，竟把人傷成殘疾。”

    趙胤已經到了門口。

    正巧遇到一個滿臉驚恐的年輕姑娘，這姑娘向他行禮，三言兩語就把裡頭髮生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口齒十分伶俐。

    趙胤點點頭，便站在門口，先看看紀鴻卓是怎麼懟趙王的。

    趙王果然被紀鴻卓懟的一臉怒氣，但紀鴻卓話裡話外，都是幫他著想的意思，他要是弄紀鴻卓，恐怕自己又要背上一個不知好歹、不知感激的名聲。

    當然，趙桀不怕，只是最近廷議尚未結束，鬧將出去，恐怕人人都以為他和紀鴻卓吵嘴，不過是爲了廷議上紀鴻卓的商業稅。

    此時本地縣令也聞訊趕到了，見兩位王爺都在，也就退到一旁。

    只是縣令眼睛毒辣，一眼便看見躺在地上不動彈的平安，心中陡然一驚。

    因為陳平安和陳縣令是本家，他小時候孃親沒奶水，還是陳平安的孃親奶水多，每日到他家去給陳縣令餵奶，這才把剛生下來跟小貓崽子似的陳縣令救了下來。

    曾給他奶水的嬸孃前兩天過世了，陳縣令雖平時忙於公務，但也惦記著陳平安，去年還和陳平安交了底，他要是定下親事，自己就送他兩百兩銀子，讓他好生安家。

    陳平安年紀不大，一時想不到成親的好處，只是和陳縣令說，自己想找個工，先掙錢再說。

    縣衙的公務繁忙，這裏臨近京城，大事小情的比其他縣令要多的多，忙活起來，陳縣令就把陳平安的事暫時放在一邊，前幾天聽說陳平安找了個活兒，做的還不錯。

    誰知……

    “王爺，我看這家店已經付出了代價，東西也被砸了，人也傷了兩個，事情若鬧的更大，恐怕大理寺也未必能審理的清楚，到最後又得動用皇城司。”

    紀鴻卓的話說到這裏，趙桀臉色大變，他自然也看見趙胤已經站在門口，想再折磨關凝，今天不是一個好時機。

    他憤然盯著趙胤，又看了關凝一眼，心說趙胤放在心尖上的女人，他就一定要搞到手！

    見趙王離去，陳縣令趕緊命人把沈大夫請來。

    關凝已經看不清前面，但仍掙扎著起身，扶著牆想離開，卻被紀鴻卓很輕的扣住了手腕。

    她原就生的纖細，如今手腕更是細弱的他兩根手指圈起來還有空隙。

    “阿凝，你的眼睛讓大夫好好看看，別急著走。”

    關凝被一隻溫柔的手攙扶著，坐在桌邊，王府裏帶的太醫已經過來了，小心地翻開她的眼瞼，檢查說：“有些充血，這是受了刺激，不過還好眼球沒受傷，多休息幾天，擦一些緩解眼睛的藥，應該能夠恢復視力。”

    說著，大夫掏出一瓶藥水，反覆沖洗著關凝的眼睛，清涼的感覺，緩解了火辣辣的激痛。

    但是，關凝還是有些緊張。

    “我的眼睛……暫時還是…看不見……”

    “別怕。”紀鴻卓很低聲的說，“我會幫你的。”哪怕你看不見，我也能當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