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步聞歌正關心地詢問沈晏的身體狀況，“傷勢好些了嗎？”

    他可是聽說了，這次沈晏被算計得不輕，身上捱了好幾刀。

    沈晏沒看他，緊盯著別處，敷衍地點了點頭。

    步聞歌好奇地循著沈晏的目光看過去，笑著問：“你認識的人？”

    沈晏“唔”了聲，“我妹妹和……未婚妻。”

    竟然會在這裏看見她們，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步聞歌聞言，頗感興趣地又看了一眼。紫衣的姑娘和沈晏眉眼間有幾分相似，顯然就是他的妹妹。

    那另一位更高挑些的綠衣姑娘，想必就是沈晏那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了。

    他雖然在偏遠的漠北，但也聽說過沈晏有門從小定下的娃娃親。一直很好奇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

    步聞歌微微一笑，“論相貌，倒是和你很相配。”

    沈晏不置可否。

    “阿晏，你的小青梅好像不會騎馬，”步聞歌瞧著那僵立在馬邊上的纖細身影，溫聲打趣，“不去幫幫？”

    -

    沈芸從沒騎過馬，一舉一動只覺得新奇，順利地跟著馬伕的指導上了馬。

    江梨卻是猶豫地站在一旁。

    馬伕寬慰地道：“小姐，沒事的，這匹馬特別溫順。”

    她咬了咬唇，沒說話。

    以前她也是想學過騎馬的，但第一次學的時候，那匹馬忽然發狂，直接把她狠狠摔飛出去，休養了小半年腿都沒好利索。

    這之後，江梨就有了心理陰影，不敢再學騎馬了。

    今天要不是爲了讓男女主邂逅，她是絕對不會來馬場的。

    沈芸坐在馬上，關切地看著江梨，對她比劃了幾個鼓勵的手勢。

    馬伕也跟著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會出意外。

    “小姐，你可以摸摸它，這是母馬，真的很乖。”

    江梨僵硬地抬起手，在將要觸到的時候，又喪氣地縮了回來。反反覆覆好幾次，連沈晏什麼時候過來指導沈芸騎術都不知道。

    “……我不行。”

    話音未落，男人修長的手忽然覆住了她的手背，帶著她落到了馬柔軟的鬃毛上。

    江梨嚇了一跳。

    她側過頭，少年俊美的眉目格外清晰地映入眼簾。

    沈晏衝她抬了下眉梢，淡聲道：“這有什麼不行的。”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江梨只覺得他裝逼。

    她想縮回手，卻被沈晏握得極緊。

    “別怕。”他壓在她耳邊低聲說。

    手上帶著她一遍遍撫摸著母馬，江梨從最開始的僵直漸漸放鬆下來，感受到了掌心下柔軟的觸感。

    似是給她迴應，母馬貼著她的手心，愉悅地嘶鳴了幾聲。

    “你看，”沈晏說，“它很喜歡你。”

    聞言，江梨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

    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沈晏看她已經習慣，便道：“上馬試試。”

    江梨下意識地搖頭，“不行不行。”

    他默不作聲地盯著她。

    純粹深沉的黑眸彷彿一面乾淨的鏡子，將她心底的狼狽和膽怯顯露得一覽無遺。

    江梨抿了抿唇，梗著脖子提高了聲音：“就是不行。”

    反正她在沈晏面前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最好讓他趕緊心生厭煩拋下她。

    沒錯，她是爲了任務，纔不是因為害怕。

    ——［可是宿主，你的腿還在打顫誒。］

    ——“……可以閉嘴了，再說就不禮貌了。”

    沈晏輕輕“嘖”了下，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笑音低聲說：“嬌氣。”

    他直接攬過少女的腰，腳下一點，就帶著她翻身上了馬。

    “沈晏！”突如其來的懸空感讓江梨又驚又懼，“你做什麼！”

    沈晏坐在她身後，清晰地感受到懷裏的人正不停顫抖著。

    可以，阿晏哥哥都不叫了，看來是真的很害怕。

    他勾了下唇，語氣懶散：“教你騎馬啊。”

    手臂環過女孩子的腰，握住了韁繩。

    他使力夾了夾馬腹，“駕！”

    母馬瞬間給出了迴應，撒開馬蹄跑了起來。

    耳畔風聲呼嘯。

    沈晏低頭看她，見她雙眼閉得緊緊，握在胸前的手指繃得泛白。

    “怕什麼。”

    低啞的嗓音透著漫不經心的隨意，卻又篤定。

    “我在，你絕不會出事。”

    沈晏說：“現在，睜開眼。”

    他的話彷彿有什麼魔力，讓人情不自禁跟著做。

    江梨顫顫地掀起眼簾，最先對上的，是少年落滿星辰的深墨色的眸子。

    很難形容這一瞬間的感覺，似乎世界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唯餘耳畔風聲，呼吸聲，還有不知是誰的心跳聲。

    “江梨，往前看，沒什麼好怕的。”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這一秒的沈狗，給人的安全感確實爆棚。

    被沈晏上趕著抹除心理陰影以後，江梨沒那麼恐懼了，也想起了正事。

    “芸芸，芸芸在哪兒？”

    沈晏示意她往旁邊看，“諾，玩得正高興呢。”

    他當然不會讓自己妹妹有危險，除了教江梨，也一直盯著那邊的動靜。

    沈芸看見自己哥哥親自來教江梨騎馬以後，徹底放下了心，自顧自地開始嘗試起策馬飛馳。

    疾風迎著麵撲來，像在追趕著風，又像被風所驅使。

    她玩得不亦樂乎，聽到江梨在喊自己，眉眼彎彎地回頭對他們一笑。

    金色的陽光鋪蓋住整個馬場，綠草搖曳，駿馬奔騰，成就了一幅天然繪就的佳畫。

    而沈芸，是此時畫中最亮麗的一抹色彩。

    江梨深深感嘆，女鵝實在太美了。

    就問問此情此景哪個男人能不動心！

    她的視線飛快掃過四周一圈，臉上的笑一點點頓住。

    江梨人傻了。

    “步聞歌呢？”她不敢相信如此重要的名場面，男主竟然不在，“步聞歌呢！”

    江梨氣得快吐血，你不看老婆你亂跑什麼！

    身後，沈晏拉著韁繩的手微微一凝。

    “江梨。”

    清朗悅耳的聲音微微壓低，帶著幾分危險的好奇。

    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劈得江梨外焦裡嫩。

    “你怎麼會認識步聞歌？”

    江梨：“……”

    沈晏這個問題實在讓她措手不及。

    步聞歌生於漠北，長於漠北，在此之前從來沒入過京城。

    而江梨跟他恰恰相反。

    最麻煩的是，沈晏跟她從小就認識，太拙劣的藉口他一眼就能看穿。

    她短促地“啊”了聲，“世子在京城閨秀之間很有名呀。”

    然後反問了沈晏一句：“你不知道嗎？”

    沈晏眉梢輕挑，“我為什麼會知道？”

    江梨笑起來，頰邊浮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狀似羞澀地道：“因為阿晏哥哥和步世子打贏了很多仗，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也是很多女子想嫁的夫婿。”

    ——“個屁。誰瞎了眼纔會看上沈晏？步聞歌又高又帥又溫柔，不比他香？”

    系統：［臣附議。］

    沈晏臉色沉了沉。

    他在她眼裏就這麼不堪？

    “是麼，”沈晏忽然低頭在江梨耳邊問道，“那，梨梨呢？”

    他嗓音清冽，呼吸聲打在她的耳側，微熱。

    激得江梨抖了一下，揚起職業假笑，甜膩膩地道：“我心裏當然只有阿晏哥哥了。”

    沈晏聽著她心裏和系統滔滔不絕的吐槽，輕輕“呵”了聲。

    江梨沒再理他，注意力放在終於出現的步聞歌身上。

    在步聞歌身旁，還站著個瘦高的黑衣男人。

    似乎他剛剛消失，就是爲了去迎接這個男人。

    男人很年輕，約莫及冠之年。他相貌俊朗，神情卻極冷，全身上下散發著漠視生命，俯瞰螻蟻，令人無法接近的距離感。

    沈晏平時也是冷淡的，但不會這麼有攻擊性，更多的是種漫不經心的疏懶。

    江梨好奇：“那是誰？”

    怎麼看起來比沈晏還能裝逼。

    沈晏瞥了一眼，淡聲答道：“衛明堂。”

    聽到這個名字，江梨瞬間瞳孔地震。

    她驚得磕磕絆絆地問：“誰？三，三王爺？！”

    沈晏頷首，奇怪地望她一眼：“至於如此驚訝嗎？”

    當今皇帝已經年老，底下的幾個皇子都逐漸到了羽翼豐滿的時候。

    特別是前段時間，太子背後的梁國公府出了些問題。

    朝廷之上風雨飄搖，衛明堂從來不掩飾他的野心。

    論嫡庶，太子是前任皇后所出，衛明堂則是現任皇后之子，同樣是嫡系。

    論出身，太子的母家是百年世家梁國公府，朝中人脈廣泛。衛明堂的母家則是鎮遠侯府，在軍隊之中赫赫有名。

    論長幼，衛明堂僅次於當今太子。

    若是太子廢了或者死了，最有可能入主東宮的就是他。

    這次沈晏和太子回京途中遇到伏擊的事，也跟衛明堂有關係。

    所以今日會在馬場見到他，沈晏一點也不奇怪。

    看他沒死，又帶上了漠北王世子，衛明堂肯定忍不住會來探聽訊息。

    江梨陷入了沉默。

    她為什麼驚訝？

    因為衛明堂，就是原文裡那個強制愛的神經病啊！

    她苦苦努力了這麼多年，還是難以避免讓他見到沈芸嗎？

    不行不行！

    “放我下來，快點！”江梨急忙拍了拍沈晏的手臂。

    “你又發什麼瘋。”嘴上這麼說著，沈晏還是勒了勒韁繩迫使馬停了下來。

    江梨慌忙翻身下馬，踉蹌了下都沒來得及管，提著裙角往沈芸那邊跑。

    “芸芸！芸芸！”

    她朝沈芸揮了揮手，怕她聽不清，也怕引起衛明堂的注意，便用手語比劃著：“我不舒服，你能不能來陪陪我？”

    聽到江梨的呼喚，沈芸立刻急急地停了下來。

    她擦了擦額上的汗，著急忙慌地拉著江梨的手左右打量。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沈芸比劃道。

    江梨捂著肚子，麵露痛苦之色：“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肚子突然好疼。”

    “芸芸，你能不能陪我去馬車上休息一下？”

    沈芸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扶著江梨往馬車邊走去。

    江梨鬆了口氣。

    但她沒注意到的是，沈晏的視線始終跟隨著她們兩人的身影。

    而衛明堂，在和步聞歌談話的同時，也在暗中盯著沈晏的一舉一動。

    “難得見沈少將軍如此關注旁人。”他狀似不經意地說。

    站在他旁邊的步聞歌並不清楚他和沈晏之間的糾葛，微微一笑溫聲道：“那是阿晏的妹妹和未婚妻，自然與別人不同。”

    衛明堂饒有興趣地扯了下嘴角：“有意思。”

    步聞歌不解，這有什麼有意思的？

    但衛明堂此時已經把話題岔開了。

    在他沒注意的時候，衛明堂向身後做了幾個手勢。

    暗處，幾道身影隨之而去。

    ……

    ……

    沈芸扶著江梨上了馬車，她十分擔憂，“我去跟哥哥說一聲，讓他給你找大夫。”

    江梨想拉住她，但這小姑娘正著急著，拉也拉不住，急急忙忙地跑遠了。

    她嘆了口氣，只期望著沈芸快去快回。

    剛剛衛明堂似乎在和步聞歌交談，馬場上那麼多人，應該沒注意到沈芸吧。

    江梨趴在窗邊等沈芸回來，忽然聞到一陣嗆人的味道。

    莫名的煙霧不知何時在車廂中瀰漫開來，等她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眼前的世界搖晃，她捂著額頭，暈了過去。

    -

    “嘀嗒，嘀嗒，嘀嗒。”

    窗外雨聲淅瀝，雨珠順著屋簷凝成一線，砸在青石板上混合成清脆的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梨昏昏沉沉地醒過來。

    剛清醒些，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她似乎並不是躺在床上，而是保持著坐姿。雙眼被布料蒙著，兩手也被綁在身後。

    這是什麼情況！

    綁架？

    囚禁？

    一瞬間，江梨腦子裏劃過許多十分可刑的想法。

    後背不由冒起陣陣涼意，她只能掐著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發生了什麼來著？

    她記得，她陪沈芸去了馬場，見到了步聞歌，也見到了沈晏。

    還有衛明堂。

    爲了避免衛明堂對沈芸起興趣，她裝病拉走了沈芸，但那傻姑娘太擔心她非要去找大夫。

    再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了。

    顯然是有人用迷煙迷暈了她，將她綁在了這裏。

    “誰這麼喪心病狂？”江梨鬱悶，“難道是瓊安？”

    瓊安郡主和她一直有過節，但那次被沈晏教訓了一頓後，再也沒敢做過出格的事。

    除了她以外，江梨實在想不到自己和誰有仇。

    正在這時，房門外響起了一道腳步聲。

    不急不緩，沉穩有力。

    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