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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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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桃逝下

    一路的斑駁血跡染紅這太平天山,空氣變得寒冷刺骨,少年身上的血液被凍結,他也不知道這是自己的血,還是小桃的血,兩人的血液就這樣交融在一起,隨著寒冷而凍結成腥紅的冰碴。

    剔骨的冷風灌進還未結痂的傷口,無心的臉上結出一層薄薄的冰霜,他不知自己跑出了多遠,膝蓋重重的跪倒在地,鋒利的碎石毫不留情的穿過血肉,他聲音嘶啞:“小桃?小桃?”

    “無心……”

    小桃的聲音細若蚊螞,小的可憐,無心連忙將耳朵湊近到她的嘴邊,淚水奪眶而出,聲音嘶啞哽咽:“小桃,我在,別怕,我在這兒。”

    “無心……你怎麼……哭了?”小桃嘴角微微上揚,笑得悽迷,“你……從來……沒哭過……”

    “小桃!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無心竭力想要控制情緒,淚水決堤一般,一滴一滴在半空中被凍結成晶瑩,掉落在石塊上摔得支離破碎,“我們還要一起去看海!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嗎?我答應過你……有朝一日會帶你走出大山,去看外面風景的!”

    “無心……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哭,我要變成星星了……以後,不能陪著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好好活下去……”小桃的生命快速流逝,彌留之際,臉上卻不見痛苦,她想抬手去擦掉無心的眼淚,卻根本沒力氣辦到,“我……不能看到你長成英俊高大的男子漢了,以後……你若有什麼想說的話……就……就刻在山頂的石頭上,明月普照……我便能看到……”

    “不!不會的!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無心雙眸變得通紅,已經磨爛的雙腿再次奮力撐起,他的目光所及,是雲層之上的天山之巔,“那裏有仙人!有仙池!一定有!我們……去找他!!”

    雪花如棉絮般隨風飄動,將天山城千家萬戶蓋上一層銀霜,深冬的初雪下的昏天暗地,雪越下越密集,越下越大,精巧的雪花變為鵝毛大雪,冬釣的老翁魚鉤一遍又一遍的拋下,卻未有願者上鉤。

    這場大雪連下了七天七夜,積成一人多厚,彷彿要將天地之間的所有顏色抹去。

    “踏——”

    千萬年的朝陽朝落,未曾有過生靈踏足,荒涼到極點的天山之巔,瘦弱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喜怒無常的寒冷狂風中,他全身的面板像是被擊碎的石塊一樣支離破碎,血液早已凍結成冰,哪怕是最微小的移動,都有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根本不會相信這居然是個活人,他甚至已經沒有了呼吸,雙眸早已沒了瞳孔,就像一個凍死的死屍一樣挺立於此,懷中已經凍成硬甲的層層衣布中,少女身體僵硬,臉色安詳,匪夷所思的是,她沒有受到一絲傷害,卻依然生機全無。

    “……”

    無心眼前什麼都沒有,經過這七日地獄般的摧殘,他的雙目早已瞎了,沒有疼痛……沒有疲憊……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他想要跪倒,膝蓋卻已凍得僵硬,身體稍作移動,就會有冰渣夾雜著碎肉掉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如何走上來的。

    他只知道有山石就繞開,有斷壁便爬上去,周而復始……他雙手的十指在這個過程中早已磨沒了,更不知身上摔斷了多少根骨頭,因為現在的他,根本感受不到一絲疼痛,一個沒有任何知覺的行屍走肉……

    仙人……天池呢?

    無心想要說話,可臉早已凍得僵硬,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響,瞎掉的眼睛……勉強還能感受到一絲來自外界的光芒,在心中卻只有無盡的灰暗。

    “小……桃……”

    無心的雙腿終於不堪重負,腿骨“喀嚓”斷開,用早已沒了手指的手輕輕撫摸著小桃的臉頰,用心聲說道:“小桃……別怕……仙人可能不在,我們……就在這裏,等著他回來。”

    一日過去……未見仙人……

    十日過去……未見仙人……

    三月過去……未見仙人……

    無心像座冰雕,上百個晝夜中,脆弱至極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在某個時刻凋零,可又頑強到了極點。

    “寒冷的天山之巔,什麼都可以凍結,唯有時間與痛苦不能,起初,我和小桃,每日都暢想著有朝一日修成之後能走出大山,去好好看看傳說中,與天空一個顏色的的山川海洋,星河萬里,疲憊,我們相互鼓舞,挫折,我們互相照顧,互相慰問,孩童之間的簡單純粹,是這個世上最潔白的東西。”

    “直到我被權玉龍等人逼上絕路,我在他們手中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連掙扎的權利都沒有,只有逃跑……在我最危險的時候,小桃突然歸來,如果她未回來,現在應該已經走出大山,去往別的世界開啟新的生活了吧?她爲了救我,身中致命一箭,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我只是個沒用的廢人,只能看著她的生命流逝,卻束手無策,只能看著她死在我懷裏。”

    “我從未想過這一切,那一夜,我的淚水也隨著她的生命流乾了,這就像是一場漫長而冰冷的夢,仙人,我沒能等到,我知道這就是自欺欺人,可我寧願相信……百日下來,我並非什麼都沒做,我在這無人曾踏足過的天山之巔,徒手在冰冷堅硬的岩石上挖出一個淺淺的坑,陪著小桃躺進去,冬天太冷,我不想她一個人受凍,身上什麼都沒有……我在想……至少得有花,哪怕是一兩朵野花,花瓣也行……待到來春,我纔將墳封頂,將小桃草草掩埋,在其中一塊石塊上,刻上‘摯友桃夭之墓’山頂上沒有土……只有冰冷的石塊,她救了我的命,我卻只能在這個荒涼的山頂,給她做一個小小的墳包,我的心已經如同碎石一樣磨碎了。”

    春日的天山之巔,依舊冷的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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