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谷。

    在林夢瑤的帶領下，李源來到一處院落。

    院落中矗立著一座閣樓。

    閣樓中有悅耳的琴音傳出。

    琴音溫婉綿長，清新脫俗，曲調悠長，給人一種靜心舒暢的感覺。

    片刻後，琴音漸歇。

    而後，自閣樓中緩緩走出一位美麗的女子。

    林苦禪之妻，陳溪若。

    林夢瑤清淺笑道：“孃親。”

    李源長身一揖，道：“晚輩李源，見過師孃。”

    陳溪若微笑道：“你叫李源是嗎？你老師經過和我提起你，這邊坐。”

    李源點點頭，道：“師孃，老師呢？”

    陳溪若道：“他知道你會來，所以去深谷中打獵了，很快就回來。”

    恰在此時，邈遠處有聲音傳來：“溪若。”

    “嗤嗤！”

    緊接著，林苦禪扛著一頭野鹿飛身而來。

    林夢瑤笑道：“爹爹。”

    林苦禪笑道：“嗯。”

    林苦禪看向李源，道：“小源到了？”

    李源躬身道：“老師。”

    陳溪若道：“你們聊，我去給你們做飯。”

    語聲中，陳溪若轉身走入閣樓，林夢瑤也跟隨著孃親離開。

    李源道：“多謝師孃。”

    林苦禪坐下道：“小源，最近在舊書樓修行得如何？”

    李源道：“多虧師公照扶，一切還在順利。”

    林苦禪道：“這些你都知道了？”

    李源點頭：“嗯。”

    林苦禪問道：“那樓老有沒有說些什麼？”

    李源道：“師公抱怨你回到了皇城後，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去看看他。”

    林苦禪點點頭，的確是該回舊書樓看看樓老了。

    李源開口道：“老師，我這一路上聽了很多關於你的傳奇。”

    林苦禪微微一笑，道：“是嗎？那他們都是怎麼說的？”

    李源道：“他們說，你與蒼王蒼淵於文城山重山之巔的那一戰，可謂是絕代風華！強如蒼王都不是你的對手。”

    李源接著問詢道：“老師，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源滿臉期待的神色。

    林苦禪思索良久，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那雙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一抹疲態。

    最終，林苦禪緩緩道：“其實你師孃她，”

    李源道：“師孃她怎麼了？”

    林苦禪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猙獰，接著道：“你師孃她差一點便成了蒼王之妻，也就是麓雲國皇室皇妃。”

    此言一出，李源目光遽然一凝。

    林苦禪接著道：“你師孃名叫陳溪若，無背景無勢力，但即便如此，她當初仍舊是皇城中的一位風雲人物。那個時候，我們互生情愫，也有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但豈料她竟然被蒼王看中，被賜予入皇室為妃，甚至蒼王還威脅她說，若不遵從便要取我性命！”

    林苦禪深吸一口氣，道：“而溪若她爲了護我周全便同意了。從那時起，便傳出了溪若和蒼王早已相戀數年，甚至已經懷上了皇家血脈的狗屁謠言！”

    李源咬牙道：“然後呢？”

    林苦禪道：“溪若出嫁的那一天，偌大的麓雲國舉國同賀，皇城內鋪萬里紅妝，天生異象。也正在那一天，我手持三尺青峰，殺入皇室，於蒼王決戰於文城山重山之巔，那一戰後，蒼王失蹤，究竟是生是死，我也並不知曉。”

    林苦禪目光微凝，聲音也有些顫抖：“可是，那個時候我和你師孃的孩子已經降生，皇室那些混蛋竟然宣稱我的孩子為皇室三皇子，並且傳出皇室三皇子失蹤的訊息。從那時起，我和溪若便隱居在了這圍城谷中，就這樣，我們安靜生活了很多年，直到夢瑤出生。”

    林苦禪哽咽的聲音落下，眼眶有些泛紅。

    李源聞言，牙關緊咬，雙目中閃過鋒利之色。

    李源又開口問詢道：“可是老師，那個時候你為何要離開皇城？為什麼不繼續留在圍城谷？”

    林苦禪解釋道：“其實同蒼淵決戰後，我受了很嚴重的傷，實力甚至跌倒了搬血境，本來想著我可以和溪若在圍城谷中安靜地過完這一生，但是偏偏就在夢瑤出生的那個時候，皇室那位護國公，也就是盧白壑發現了圍城谷，迫於舊書樓的壓力，他沒有殺我，而是逼我離開了麓雲國皇城，甚至以溪若的性命相威脅。”

    林苦禪深吸一口氣，接著道：“當初我獨身一人離開，留下溪若和夢瑤生活在圍城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將她們軟禁在了圍城谷。我回到東陽城，在追箏書院的藏經閣守了七年時間，傷勢漸漸痊癒，這纔回到了皇城。”

    話音落下，林苦禪持杯而飲。

    李源看到，老師的手都是在微微顫抖著。

    此刻，李源只知道，他對於皇室已經沒有好感了。

    李源沉聲道：“老師，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幫你找到你的孩子。還有皇室，同樣也會付出代價！”

    林苦禪神色黯淡。

    如今已經將近二十年過去了，他的孩子還活著嗎？

    若是還活著，那他身在何處？

    林苦禪放下杯盞，苦笑道：“好了，去吃飯吧。”

    李源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湖，隨著老師朝著閣樓走去。

    飯桌上，陳溪若問道：“小源，聽你老師說你會彈琴？”

    李源點頭道：“略懂一些。”

    林苦禪道：“你師孃在琴道上的造詣在麓雲國可是首屈一指的，待會讓你師孃教教你。”

    陳溪若笑道：“談不上教，倒是可以指點一二。”

    李源點頭：“那就多謝師孃了。”

    酒足飯飽後，陳溪若道：“走，考校考校你的琴道造詣。”

    ……

    琴室。

    李源的目光四下游移，不由得驚歎出聲。

    此處有著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近百張古琴，每一張古琴都是散發著滄桑的氣息，濃郁的古香沁人心脾，猶如陳釀百年的美酒一般。

    陳溪若遞給李源一張琴：“你來試試這張琴。”

    李源接過古琴，輕輕地撥弄了一下銀絲般的琴絃，清脆悅耳的聲音隨即傳出。琴絃很柔順，摸上去感覺有一絲冰涼的感覺，琴音也很乾淨，雖然看上去有些古樸之氣，但絕對是一張不可多得的好琴。

    李源讚歎道：“好琴。”

    陳溪若道：“此琴名叫繞樑，是我用的第一張琴，至今已經有二十七年了，琴絃都已經不知道換過多少次了。試試看吧，隨便彈奏你喜歡的曲子就好。”

    李源點頭：“好。”

    “叮叮！”

    “……”

    李源將繞樑古琴置於身前的案桌上，緩緩閉上眼睛，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撥弄著那銀絲般的琴絃，琴音微顫，彷彿有著一個接著一個音符跳動在他的指尖。琴音大氣磅礴，有著真龍攪動九天之勢。音符繼續跳動，一時間，彷彿有了氣吞天地之勢，琴音鋒芒環繞在李源的周身，那些音符閃爍著幽光，有著驚濤駭浪之勢，雄壯之至。林苦禪和陳溪若皆是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著這跳動的音符，伴隨著這連綿的琴音，一幅幅畫面浮現在他們的腦海中。此刻，在林苦禪和陳溪若的眼前似乎有著一片一望無垠的大海。天空陰沉無比，海面之上掀起了一陣狂風，席捲著天地。

    “錚鏘！”

    “……”

    驚濤駭浪不斷地拍打著，一時間天地震顫。蒼穹中，此刻正是翻騰著一條漆黑的真龍，龍吟聲不絕如縷，響徹在這片空間之中，懸崖邊上，一道修長的黑衫影子矗立著，身軀巋然不動。而於此時，李源撥弄琴絃的指尖似乎是平靜了許多。聆聽琴音，原本那股大氣磅礴，氣吞山河之勢竟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悠揚婉轉的琴音，音律柔情似水，讓人沉浸在一種美妙的意境中。此刻，那一幅波瀾壯闊的畫面變得婉轉，彷彿蘊含著溫柔的情愫，不由得讓聽曲之人心中生出一抹暖流。

    良久後，琴音漸歇。

    陳溪若問道：“這曲子有名字嗎？”

    李源道：“只是興起而奏，所以沒有名字。”

    陳溪若有些驚訝，能夠做到這一步，自然是需要有很深厚的天賦才能做到。

    李源笑道：“這一曲送給師父和師孃。若是師孃喜歡的話，曲名便由師孃來定。”

    陳溪若忖度良久後道：“琴音磅礴，但在氣吞山河的大勢中還有著似水柔情，悠揚婉轉之下不乏波瀾壯闊。此曲便叫《水雲山河》吧。水雲之身，說的是自由情懷；百二山河，講的是國祚永續。”

    李源笑道：“好名字。師孃，繞樑還給你。”

    陳溪若笑道：“不用了，繞樑與你有緣，便送給你了。”

    李源搖頭道：“師孃，繞樑與你相伴多年，我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陳溪若道：“無妨。師孃第一次見你，還沒有準備什麼見面禮呢，你在琴道上造詣不淺，這繞樑送給你再合適不過了。”

    李源有些猶豫，但看著師孃堅定的目光，只好收下。

    李源點頭道：“那便多謝師孃了。”

    ……

    之後幾日，李源留在圍城谷中隨著師孃研習琴道。

    林苦禪每日都會入深谷中打獵，所以每頓飯都極為豐盛，因為這樣可以幫助李源強化肉身。

    李源白天學琴，晚上則進入試煉巨石中修行。

    ……

    圓月高懸。

    皎然澄澈的月光傾灑而下，清洗著整座圍城谷。

    李源走到院落中，席地而坐。

    “錚鏘！”

    “……”

    李源取出繞樑，置於雙膝上，琴音隨著他的指尖而跳出，聲音委婉悠揚，蘊藏著濃濃的深情。

    此曲名叫《素娥玄兔》，乃是蘇璃兒教他的。

    李源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一份難得的恬靜。

    而於此時，邈遠之處，有一位全身隱沒在黑暗中的人正默默地注視著李源的背影。

    他便是鬼族族長。

    鬼族族長身後，有人抱拳沉聲道：“族長，李源與蘇璃兒已經見面，修道之路也已經走上正途。我們該回去覆命了。”

    鬼族族長淡淡道：“等我聽完《素娥玄兔》。”

    那人不敢繼續催促，只能道：“明白。”

    約略十八年前，這位鬼族族長遍訪大千世界。

    他找到了一對夫妻。

    又殺了一對夫妻。

    奪去了他們剛出生的兒子。

    最終，鬼族族長將這位剛出生便成為孤兒的幼子，以一種不為人知的手法送入了東陽城的李家。

    這個幼子成爲了顧清和李鼎的兒子。

    後來，他又成了李家棄子。

    再後來，他進入了追箏書院。

    遇到了蘇璃兒。

    拜師林苦禪。

    復仇。

    離開東陽城。

    抵達麓雲國皇城。

    此刻，他正在彈《素娥玄兔》。

    “……”

    “叮叮！”

    “……”

    良久後，琴音漸歇。

    鬼族族長離開了。

    他現在能做的，只是靜靜地觀望著李源的成長。

    以及，某朵花對於李源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