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策！”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叫他的名字，言策的身板莫名的僵硬了下，一言不發的將周靈韻塞回了馬車。

    “言玉是瘋子，沒想到你也是！”

    “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言策心裏的某處似是被重重的撥動，頃刻間眸光變得異常冰冷，擦著周靈韻的耳畔，重重的打在了車壁上。

    周靈韻用同樣冷淡的視線看著言策，四目相望，靜得可怕。

    “你救不了他的，就算我不殺他，他自己不死，言玉也會讓他生不如死。”

    “……”

    “你沒有親眼見過言玉折磨人的手段，不知道殘忍二子在他這裏都不足掛齒，你是想看著這孩子被當成畜牲養在宮裏，沒日沒夜的被割肉，抽筋削骨，還是想讓他被撞進扎滿鐵針的鐵通裡，被捅成血淋淋的窟窿，直到流完最後一滴血！！”

    “……”

    周靈韻愣住，難以言喻的寒意在此刻鋪天蓋地。

    原來一開始，這就是個死局。

    “你也可以放他走，如果你不擔心引火燒身的話。”

    言策猛地鬆開手，冷著臉掀開了車簾。

    “你怕不死，也要想想霖兒。”

    “……”

    “你聰慧，機靈，敏銳，有一般女子沒有的韌性和魄力，不要因為眼前不相干的人，阻斷了我們將來的路。”

    周靈韻莫名想起自己年少時，有次被人欺負，那天也同今日一樣下著雨。

    為什麼難過的日子，總是有雨。

    如果是原主她會怎麼做，會見死不救麼。

    周靈韻眸光一緊，縱身一躍，再次跳入了雨中。

    言策的手在空中抓了個空，眼底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異樣。

    在周靈韻的堅持下，二虎子被用了藥，眼睛上重新蒙上了黑布。

    他的世界回到了黑暗之中，他卻異常安心。

    此時已是夕陽降近，周靈韻坐在二虎子的身旁，嘴裏哼哼著自己母親生前最愛的曲子。

    “你唱的是什麼歌？”

    “不記得了，太久了。”

    “我外婆活著的時候，也喜歡給我唱歌。”

    二虎子聲音有些哽咽，身子又縮成一團，“不過沒關係，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就能和外婆見面了。”

    周靈韻心猛地抽了下，將手裏的短刀不動聲色的塞進了牢籠。

    二虎看不見，但長期處在黑暗中，使他對聲音異常的敏感，聽聲辨物已成常態，身體不自然的動了幾下。

    “你外婆不會希望你永遠黑暗裡，不要懼怕陽光，它和外婆的懷抱一樣溫暖。”

    ———

    當夜，伴隨著清脆的解鎖聲，一道瘦弱的身影踉蹌的溜了出去。

    直到那聲音，跑遠了，才聽到有人大喊道，“逃了！藥引子逃了！”

    周靈韻窩在車上閉目假寐，對言策落自己身上的視線只當沒注意，然而言策似乎並沒有一追到底的意思。

    “什麼藥引子死了？”

    “那血呢，血去哪了？”

    兩日後，待兩人進了宮，言策一人面對了發瘋的言玉。

    按照言玉的脾性，爲了小公主把言策剉骨揚灰，都不意外。

    眼看著這怒氣就要一發不可收拾，言策的聲音是四平八穩，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這病特殊，死的時候一滴血也未曾流下。”

    “……”

    “而且死的毫無徵兆，或許上天要收他回去。”

    “……”

    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根本經不起推敲，若不是言玉的注意力被言策手裏的一根骨頭掛件吸引了，這事怕是得沒完沒了。

    “這是什麼？”

    “這是人的中指，按照當地的習俗，可報平安。”

    “乞丐村？”

    “正是。”

    “哈哈哈哈！”

    言玉放聲大笑，一把搶過言策手裏的骨頭掛件，對著站在一旁的宮女揚起手。

    宮女臉上的恐懼，肉眼可見，她整個人都在拼盡全力壓制著自己發抖的身體。

    “如果我沒記錯，今天該你死了吧。”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足以讓宮女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言玉眉頭皺了下，轉而對言策道，“六弟可能不知道，朕最近在和宮裏的人玩個遊戲，叫做隨機去死的遊戲。”

    “由朕隨意指點該死的人。”

    “你不是說這骨頭可以報平安麼，若她生吞這根骨頭，還能活著的話，你本次失職的事，朕一概不追。”

    “……”

    言策看了眼那根足以堵塞一個正常人食管的骨頭，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六弟可別後悔，若是這宮女死了，朕可要從六弟這裏拿走一件珍貴的寶貝。”

    言策的腦海裏，腦海裏晃過周靈韻的身影，微微停頓了些許，再次點了點頭。

    言玉笑了，粗魯的提起跪在地上的宮女，用力的將這那根骨頭塞進了宮女的嘴裏。

    宮女猛地掐住自己的脖頸，露出痛苦掙扎的表情。

    言玉睜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宮女表現的越是痛苦，他便越是開心。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

    因為宮女並不沒有因此噎死，而是漸漸的恢復了正常，臉色也從慘白慢慢的有了血色，最後徹底的安然無恙。

    明明剛剛還是快死的樣子，怎麼突然就沒事……

    言玉覺得不可思議，登時把藥引子的事忘的一乾二淨。

    指著宮女又驚又喜道，“這手指是從哪裏來的，朕也要。”

    說著蹭的一聲拔出了刀劍，手起刀落，正是要把宮女的手指削下，被言策一把握住手腕。

    “皇上，普通人的手指不行。”

    “那……”

    言策搖搖頭，“臣有名手下，知道從哪裏找這指骨。”

    “那還不快傳他進諫。”

    “她此時正在小公主的宮中，為小公主治病。”

    與其說看病，不如說在陪玩，這個只有十多歲年華的小女孩，性格乖張孤僻，行為說不出的詭異。

    不過如今已經被周靈韻自治的零食，整的服服帖帖的，窩在角落裏吃的很滿足，整個小嘴都填的滿滿的。

    而這零食，正是方纔言策口中的保佑平安的指骨。

    事實上著根本不是什麼人的骨頭，就是用白麪，糖，雞蛋等做成的麪包酥條，只是因為形狀像而已。

    “少吃點，吃多了，我可沒有了。”

    周靈韻無奈的看著好吃鬼小公主，只見她把最後一口吃完後，呆呆的看向她，忽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

    “只是見個皇上，有必要把自己畫的這麼醜麼，再說了小公主都見過我了。”

    “有。”

    “皇上好色。”

    周靈韻不以為然，“他是男人，我扮成男人怕啥。”

    “誰和你說，皇上只喜歡女人。”

    “……”

    周靈韻被嗆的差點說不出話來，資訊量著實有點大。

    “醜點，安全。”

    然而即便是畫醜了，周靈韻的骨相和身材依然是藏不住，這腰身論誰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言策緩緩的嘆口氣，“還是算了吧，總歸是皇上也不認得你是誰，本王隨便搪塞他個人作罷。”

    “那怎麼行，說好了要打到敵人內部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周靈韻眨眨眼，望著銅鏡裡自己的醜樣子，似是挺滿意。

    “當初你不是還想讓我進宮的麼，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怎麼反而婆婆媽媽的。”

    言策沉默了下，低聲道，“當初你不也不同意麼，如今又為何如此積極。”

    周靈韻眉眼帶笑，回頭輕輕的拍了拍言策的肩膀，“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言策愣了下神，抬手卷起周靈韻耳邊的碎髮，青絲緩緩地劃過他的指間……

    “輕點，你弄疼我了。”

    言策猝然鬆手，周靈韻如同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一溜煙消失在言策的視線外。

    如預期的一樣，言玉是個看臉的，看到這滿臉麻子的周靈韻，頓時沒了興趣，那表情彷彿是要將隔年的飯菜，都吐出來。

    周靈韻眉稍微挑，張口露出一口大黃牙。

    言玉嫌棄的抬手掩面，“那個指骨真的能保平安麼。”

    “皇上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那還不快上交給朕。”

    周靈韻笑了下，這一笑不要緊……

    只聽嗖的一聲，言玉猛地抽出了刀，“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笑，朕劈了你！”

    周靈韻陡然冷了臉，不動聲色的看了眼一旁同樣黑臉的言策轉而道：

    “這指骨保不了皇上，皇上乃九五至尊，曲曲指骨怎能保得住皇上。”

    “再說了，皇上穩坐江山，原本就如泰山一般，保的國泰安康，自有天佑，無需什麼指骨。”

    “……沒想到你長的醜，說話還挺好聽。”

    言玉收回刀遞給李公公，“那這麼說來，朕要你也沒啥用了，這麼醜又沒用，拉出去……”

    杖斃兩個字未出口，只聽門外一聲驚雷！似是要把天空劈成兩半，頃刻間天雷滾滾，暴雨傾盆。

    周靈韻自己也不知道這雨怎麼來的這麼巧，看來是老天都想幫她。

    果然言玉立馬心有餘悸的把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言策：“皇上我收的這位，雖相貌醜陋，可不是一般人，皇上行事還請三思。”

    說完忽然湊到言策耳邊，一本正經的輕聲道。

    “他懂天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