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他不肯娶
阮鳳竹詫異了,暗中尋思:原來鴻兒真是早有情衷,難怪我們找的女孩他不肯娶。
“但不知楚鴻愛的是?”
秋心看了看阮鳳竹,道:“夫人,您是當真不知麼,那個女孩就是夫人您哪!”
此言一出,阮鳳竹大吃一驚,生吞了一個鵪鶉蛋似的,櫻唇張的老大。
蓋楚鴻也是木然愣住,久藏的心事募然間一經大白於天,他倒猝不及防了,一張臉頓時脹成紫茄般難看。
秋心毫不理會,理所應當似的淡然說道:“秋心雖是個丫頭,但自問也有幾分冰雪聰明。承蒙夫人眷顧,入紫檀堡十數年來於夫人日夜起居一處。其中,耳聞少堡主救夫人的舊事,目睹少堡主待夫人的一片暖心,什麼事都明白了。”
她瞥過阮鳳竹的臉,望向遠處的翠柳如煙,又道:“當初您為少堡主擇親,少堡主每每雷霆震怒;夫人也曾詢問秋心:焉何少堡主待夫人好的不能再好,卻從不肯喊一聲二孃?這話秋心以前不敢講,”
秋心轉頭定定的盯住阮鳳竹,用從未有過的語氣鄭重卻又緩緩的說道:“今日大膽講出來:夫人,少堡主不願喊您二孃,是因為,他願意喊您娘子!”
秋心說罷,收口不語。
天地間一片死寂。
蓋楚鴻只覺多年來苦苦掙扎構築的遮掩帷幕,被秋心扯得乾乾淨淨,令他如新生嬰兒般赤果果的,再無一絲衣物可避,就這麼暴露在天地之間。
胸口卻恰如冰封多年的百川,突遇炎風暖流,剎時狂流涌動思潮翻滾。
蓋楚鴻咬咬牙,陡然間泛起的心酸、悲憤、淒涼、夾雜著痛快的絲絲愛意全部彙集心頭。
秋心話說到這兒,漠然的瞧了傻瓜似的兩人一眼,飄然去了。
屋中只剩了蓋楚鴻與阮鳳竹。
蓋楚鴻緩過神來,艱難的喘了口氣。既然心事已被揭穿,還有隱藏的必要嗎?
蓋楚鴻想,如此更好,趁機說出我的心事吧!
他剛要開言,阮鳳竹恍然大悟道:“這屋子裏有鬼!秋心被鬼附了身!咱們快離開這不乾淨的地方!”
說著,一馬當先的逃出去。
蓋楚鴻一愣,隨後跟出。
阮鳳竹逃到很遠的草叢中,方纔駐足。
等蓋楚鴻來了,阮鳳竹忙道:“鴻兒,秋心被迷了心竅,莫要怪罪她的胡言亂語!”
遠處鑼響定更,蓋楚鴻聽著“噹噹”的梆子聲、河裏的蛙噪聲、樹上的蟬鳴聲,這一切都聽在耳裡,落在心裏,就像揮不去的愁、理不完的苦。
“我該怎麼辦?”
蓋楚鴻問自己。
“我該怎麼辦,當初鑄成了大錯,或可說因自己年幼,而如今我已長大成人,已足夠保護她、愛她、娶她、讓她每天快樂幸福,可我又能怎麼做呢?”
蓋楚鴻終於明白了,其實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明明心底懦弱、不敢面對現實,卻找出那麼多的藉口!
原來自己是最大的懦夫!最大的騙子!
現在,連秋心都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難道說,自己反而仍逃避、遮掩、不敢承擔後果麼?
阮鳳竹焉知蓋楚鴻一時間已想了這許多,隻眼巴巴等他的回答。
蓋楚鴻看了她一眼,面色凝重:“鳳竹,你聽我說:從前,有個急性人叫張三。一天,他到麪館裡吃麪,剛坐下就拍桌大叫:‘來碗麪,快,快,快!’跑堂的把麵端來朝桌上一倒,就高聲喊:‘收碗啦!’拿起空碗就走了。
張三氣乎乎的跑回家,沒頭沒腦的發脾氣:快要把我氣死啦!快要把我氣死啦!
他老婆一聽,匆匆忙忙打了個包袱,背上就往外跑。
張三一把拉住她問:‘幹什麼去?’老婆回答:‘你要死了,我還不趕緊去改嫁?’
話音剛落,一個壯年大漢就從外面衝進來,拍著胸脯連聲叫:‘嫁給我,嫁給我!’”
阮鳳竹“噗嗤”笑出聲來,連聲道:“有趣!有趣!沒想到,楚鴻講故事還好聽的很!”
蓋楚鴻講著,忽的涌上了心事,如果自己在十六年前說了這句話該有多好!
他傻了似的盯住阮鳳竹,喃喃道:“嫁給我,嫁給我!你,聽懂了嗎?”
他借笑話的原話,語氣卻萬分誠懇真心。
偏生阮鳳竹只顧著笑沒有聽清,扭頭問他:“你說什麼?”
“他說叫你嫁給他!哈哈哈!”
樹林後轉出許多人,為首的正是柳子逸。
拗不過蓋飛雪的哀求,蓋楚雁只好連他一併救出。
此刻,他放聲狂笑道:“沒聽清麼。他要娶你!哈!天爺!我早說過,孤男寡女在河邊能幹出什麼好事?哈哈!堂堂威震四方的紫檀堡少堡主要娶她娘!
自稱行俠仗義的人,專會做如此亂的無恥骯髒事!連我們邪教中人都做不出來的,自愧弗如!”
眾人鴉雀無聲,只有他的梟笑聲瀰漫了林子上空。
不一會,馬雙肩、章道平、王進寶、廖黑坨等人陸續趕來。
最後是青筋迭暴的蓋九霄。
馬雙肩道:“柳子逸你休要亂講,蓋兄弟俠肝義膽光明磊落,絕不會如你所說,趁早夾了你那臭嘴快滾!方纔沒殺你是爺們好生之德,再要胡言亂語不知悔改,小心你的狗頭!”
柳子逸不屑一顧,不懷好意的奸笑道:“那,你說的不算,我說的也不算,咱問問蓋少堡主自己說沒說,總成了吧?”
阮鳳竹搶先否決道:“當然沒說!”
漸陰的天空“喀喇”一個雷響,震得蓋楚鴻一機靈。
或許是隋堤刺激了蓋楚鴻,讓他忍不住的想起楊廣,想起楊廣的悲慘情感和自己的痛苦遭遇,終於再也承受不了了,他只覺胸膛都是火,灼辣辣沸燙著他的心,毒蛇咬噬般讓他無法忍受,直要吼出來纔好受一些。
腦海中轟隆隆的響作一片,萬馬齊奔般又腫又脹。
蓋楚鴻再也受不了,好像有巨石壓住一般,想著:“我要死了!十幾年的心事壓在心底,如同毒癰,分分秒秒的熬煎著,與其任它無期的壓抑、與其活生生受那無窮無盡的罪,挨那無邊無際的無望,還不如像秦良玉那樣說出來,任雷劈任浪打,大不了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