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蘭向來是家裏最和藹心善的，她的一席話，觸動了在場所有人。

    “眼下人都帶回來了，偏偏他傷的是腦袋，這可不好治……”唐富撓撓頭，“就按娘說的吧。”

    其他人沒有任何異議，唐家人商量好了，如果哪天黃大山腦袋好了，能想起以前的事，就幫他找家人。

    如果要是一直好不了，那就讓他住在唐家算了。

    反正唐家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也不怕再多一個人。

    唐富媳婦兒李淑芬笑了笑，緩和氣氛道：“其實大山只是能吃了點兒，還算挺聽話的。”

    “是啊，他來了幾日了，從不搗亂幹壞事。”唐富連忙附和。

    黃大山舉起手裏的雞腿，朝眾人嘿嘿傻笑：“雞腿，好吃，嘿嘿！”

    眾人都被他逗笑了，方纔嚴肅的氣氛一下子煙消雲散。

    吃過中飯，張翠蘭去雞舍餵雞，黃大山跟在她身後。

    “你跟來幹嘛？”張翠蘭笑問。

    “餵雞！”黃大山傻笑。

    “你想幫忙？”張翠蘭又問。

    “嗯！”黃大山忙不迭地點頭。

    張翠蘭帶著他一起來到雞舍裡，雞舍就在屋子後面，不僅養了雞，還養了鴨和鵝。

    再往旁邊，是一個簡易的馬棚，裡面豢養了兩匹馬。

    以前唐家窮的時候，是不敢奢侈自己家有馬這種事的。

    但是後來發家了，經常要去鎮上跑，唐麻子說要置辦兩匹馬和一輛車過來，方便做生意。

    唐富唐貴兄弟二人就去鎮上馬場挑了腳力最好的兩匹馬，又定做了一輛馬車。

    唐家是馬坡村唯一有馬車的人家，可見日子多麼富裕。

    “一會兒你餵雞，要小把小把的撒雞食，不要一下子撒太多。”張翠蘭開啟雞舍的木栓，帶黃大山往裏面走。

    黃大山見了那些小東西們，高興得不得了，一雙渾濁的老眼亮晶晶的。

    可憐他以前還是九五之尊的時候，即便坐在鑲金的龍椅上，也從未獲得過這樣單純的快樂。

    不幸流落到唐家，反而每天吃喝不愁，日子過得開心自在。

    “給。”張翠蘭從麻袋裏抓了一把雞食遞給黃大山。

    所謂雞食，就是用玉米碾碎了，和魚粉、麪粉加水攪拌在一起搓成如米粒大小的丸子。

    這些丸子曬乾後，可以儲存很久，所以餵雞食比喂菜葉子省事。

    “餵雞咯！”

    黃大山高興地接過那把雞食，呼啦啦一下子就撒光了，把方纔張翠蘭交代她的話全部忘光了。

    “哎呀，你怎麼一下子灑這麼多？！”張翠蘭扶額嘆氣。

    黃大山立刻縮著肩膀，低垂著眉眼，一臉做錯事，生怕被教訓的可憐表情。

    “算了算了，你出去看看他們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吧。”

    張翠蘭生怕他糟蹋了雞食，連忙將他打發出去。

    黃大山屁顛屁顛地往院子裡，看見唐家幾兄弟扛著農具，準備要出門。

    “我也去！”他激動道。

    說著，立刻衝上去拉著唐富的衣角，認準了他似的。

    “大哥，他好像小雞認母雞似的，就認你了。”唐平哈哈大笑。

    “我把他撿回來的，他可不就認我嘛。”唐富也忍不住笑了。

    他轉過身，對黃大山道：“我們是要出門去藥草地裏，不是去玩兒。”

    “那我也要跟去！”黃大山十分頑固。

    眾人無奈，覺得扔他自己一個人在家裏也是無聊，於是只好帶著他一起出門了。

    到了地裏，早就有幾個僱傭的工人在那兒幹活兒了。

    他們見到唐家幾兄弟帶著撿來的那個老傻子一起過來，紛紛忍不住盯著他好奇打量。

    “他就是你們撿來那個老傻子啊？”其中一人擠眉弄眼道。

    唐富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皺眉糾正道：“別這樣叫他，他有名字，叫黃大山。”

    “哦哦，是我嘴瓢了，大山兄弟。”那人立刻道歉。

    兄弟幾人要做農活了，於是讓黃大山在草垛上坐著。

    黃大山無聊地揪著草玩兒，看見沒人理他，不高興撅起嘴。

    正好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陣孩子的嬉笑聲，黃大山眼睛一亮，也想加入他們。

    “啊！我也要去找他們玩！”

    現在在黃大山心裏，他認為自己只有三歲，與那群小孩子是同齡人。

    小時候在宮裏，他每日要學四書五經、弓箭騎射，還要學歷代君王的治國之道。

    他從來沒有好好地玩過，聽見那群孩子暢快的笑聲，他腦子裏隱隱約約浮現一副模糊的畫面。

    他好像看到年幼的自己正在伸著手捱打，手掌被戒尺都打腫了。

    一個似乎是他母親的女人，在一旁只是流淚，不敢說話。

    黃大山腦子裏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他晃了晃腦袋，不敢再繼續多想。

    他站起身，撒丫子就循著聲音往那群孩子跑去。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黃大山嘻嘻傻笑。

    那雙泛黃的眼珠，明明是老人的眼睛，卻透著單純與稚氣。

    “呀！是唐家撿來的那個老傻子！”孩子們驚呼一聲，立刻圍著他打轉。

    孩子們心性單純，說這話並沒有惡意，只是往日總是聽村裏的大人這樣說，所以纔有樣學樣。

    “我……我想和你們一起玩。”唐大山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澀。

    “可以啊！讓他加入我們吧！”其中一個小女孩拍手道。

    “咱們來玩踢毽子！”

    黃大山很快就和孩子們玩到了一塊兒，令人驚訝的是，他雖然腦袋裝傻了，可是踢毽子卻格外靈活。

    他高超的踢毽子技術，很快就征服了孩子們，成為孩子王，引得孩子們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孩子們給他數數。

    “一百！太厲害了！”

    黃大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將毽子傳給下一個孩子。

    “你叫什麼名字？老是叫你傻子不好，我娘說傻子是罵人的話。”方纔那個小女孩問道。

    “他們叫我大山。”黃大山嘿嘿一笑，一臉憨厚。

    “他說他叫大山！”小女孩指著他，大喊一聲。

    孩子們知道他的名字後，不再稱呼他為老傻子，打心裏喜歡這個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