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舅舅問這話不是沒來由的。

    林舅母是個大字不識的女人，頭腦簡單，之前家裏缺柴火，她看林六娘爹留下的那些書，竟打算把書拿去燒柴火。

    好在沒燒幾本被林舅舅發現了，還數落了她幾句。後來二柱也念了書，林舅母想著這些書留給兒子讀還能省點錢，這才徹底打消了燒書當柴火的念頭。

    “怎麼什麼事都賴到我頭上？”

    林舅母也有些不滿，那書放自個兒家裏這麼多年了，合該是自家的。給林六娘一個小丫頭片子做什麼，還不如留下來給自家二柱看呢。

    見林舅舅追問得急，林舅母撇了撇嘴說，“也許是被我當做柴火燒了吧。”

    但其實林舅母也不知道林舅舅說的到底是哪一本，她又不識字，既然找不到，或許真的是被她不小心燒了吧。

    “你瞧我什麼瞧！”林舅母看著林舅舅的表情，心道他又要說什麼教訓她話，趕緊先開口為強，“今年冬天連柴火都不好找，我找些現成的燒怎麼的，難不成這些書還能比吃飽肚子更重要啊？”

    林舅舅今天的臉真的是要被林舅母丟光了，他又難為情又無奈地看著六娘說，“六娘啊，舅舅對不住你，你看這書……”

    林六娘心裏頭雖然有些失望，但是她之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爹爹畢竟去世那麼多年了，如今拿到這些舊物就很不錯了。

    因此林六娘只是搖了搖頭說，“沒關係舅舅，那我就把這些東西帶走吧。”

    “汪汪汪——”

    這個時候，一直呆在院子裡頭看門的大狗卻突然叫著跑了進來。

    它跑到林六娘跟前，親近地蹭了蹭她的褲腳。

    林六娘蹲下身子摸了摸狗的腦袋。

    這條狗也是從前林六孃的老夥伴了，見到熟悉的主人回來，大狗也十分地高興地迴應林六孃的撫摸。

    誰知道一向乖巧的大狗卻突然叼走了林六娘手上拿著的書，往屋子裏頭鑽去。

    “黑豆！回來！”

    然而一向聽話的狗這次卻不聽林六孃的叫喚。

    林六娘沒法子，趕緊追上了黑豆。

    “大柱，二柱，你們也過去看看。”林舅舅對於自家狗的反常也有些不放心，囑咐兩個兒子陪林六娘去看看。

    “好的，爹。”

    二柱不用林舅舅說就主動先跟了上去，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黑豆去的這是他的屋子，林二柱想起被他放在桌上的東西，不由得神色一慌。

    林六娘第一個跟著進了林二住的房間，她認出了這是二堂弟的房間，只是有些奇怪，黑豆一向規矩，從來不進人屋子，怎麼這次連人的命令也不聽？

    黑豆在二柱的屋子裏頭停了下來，他扔下了林六孃的書，又叼起了林二柱放在案上的一本書。

    “黑豆，鬆口——”林六娘輕輕拍了拍黑豆的腦袋，把那本書從黑豆的嘴裏拿出來。

    林六娘擦了擦黑豆留在書上的口水，心道，可別叫黑豆把二柱上學的書咬壞了。

    然而林六娘定睛一瞧，只見二柱的這本書原是一本厚厚的手稿，看著有些莫名的熟悉。

    林六娘翻到第一頁，只見上面還寫著作者的名字：羅萬化。

    這就是林六娘爹的那一本手稿。

    後面的林大柱，林二柱跟了進來。

    林大柱還以為林六娘手上拿的就是被狗叼走了那本書，先是輸了一口氣，趕緊問道，“六娘你的書沒被咬壞吧？”

    但是林二柱卻認出來了，這是他從姑姑姑父屋子裏頭偷偷拿走的那本手稿。

    林二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還有些羞愧。

    “二柱？”林六娘不由得看向了林二柱。

    我爹的手稿怎麼會在你這裏？

    林六孃的話沒有說全，然而林二柱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二柱低下頭，“姐對不起，是我拿走了你的手稿。”甚至剛纔在爹問孃的時候，在一旁默不作聲，想偷偷隱瞞手稿的存在，自己私藏下來。

    “自從姐你離開這個家之後，我總是想起你，還有你之前給我講過的故事，有一次無意間到了姑父從前的房間，發現了這本姑父留下的手稿……”

    林二柱越說越抬不起頭，“姐，對不起，是我一時動了歪念頭，還……”

    其實林二柱更難以啟齒的是，那位村裏的老童生之所以看重他收他為徒弟，其實是他盜用了姑父手稿上的詩句。

    林二柱翻閱姑父的手稿，只覺得姑父學問高深，反覆在心裏琢磨姑父的那些妙句，有一日在村裏走路時不自覺念出了聲，被那位老童生聽見。

    老童生看著林二柱的眼神十分驚喜，連忙問他，“這可是你自己所作？”

    當時林二柱也不知道怎的就豬油蒙了心，答應了下來。也因此，老童生主動收下他做徒弟，還給他減免了一半學費。

    後面上課時，林二柱又忍不住借用了幾次姑父手稿裡的文章，使得老童生對他大為看重。

    然而林二柱心裏也一直心虛。今天他聽林六娘問起，就知道林六娘說的那本手稿就是被自己拿走的。

    但是他當場就好似嗓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林六娘一看林二柱緊張羞愧的神情，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林二柱相當於從小被林六娘帶大的，甚至連林二柱認識的那些字還是林六娘教的。

    這個二堂弟比起大堂弟來，要聰明些，只是也更容易動些旁門左道的歪念頭。好在本性不壞。

    林六娘明面上也不忍心戳破他，到底也沒說出什麼責備的話來，只是輕輕地囑咐了一句，“二柱，學問之事，要勤學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