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不是那樣品性的人，雖然剛搬來沒幾個月，但是八條衚衕的人都知道。

    說這話的錢娘子心裏也清楚。

    但是錢娘子之前就嫉妒林六娘，嫉妒她年輕貌美，丈夫年輕有為還溫柔體貼。

    如今周鶴川入獄，錢娘子本來以為能看到林六娘落魄的樣子，可瞧見她又跟從前一樣美麗動人，錢娘子的心裏不禁生出了許多惡意揣測，又帶著幾分酸意。

    錢娘子說：“誒喲，這周娘子長得好，生活自然不用愁，就算丈夫出事了，前頭有朱屠戶幫你說話，後頭也有新歡照應你——”

    錢娘子朝她擠眉弄眼：“我瞧著住你家的那個姓羅的公子，來頭一般吧？”

    錢娘子話語的惡意滿地快撲出來，明裏暗裏都是在說林六娘跟羅鶴軒有什麼首尾，讓旁邊的丫鬟青蘿，她平時最是沉穩，聽了這樣的話，也忍不住去理論。

    更何況衝動的紅裳，她放下手中的東西，擼起袖子就要上前：“你這老婆娘找打是不是？”

    錢娘子說：“怎麼？被我戳中了不是？”

    林六娘拉住紅裳，並不看錢娘子，只是淡淡的說：“淫者見淫，人心裏想的什麼是什麼，看到的就是什麼。”

    林六娘說：“別在這浪費時間了，走吧！”

    錢娘子看林六娘並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氣得胸脯前後浮動，還想追上去。

    只是沒走幾步，一大盆冷水潑出來。

    錢娘子被淋了個正著，她顧不得林六娘了，憤怒的看過去：“朱娘子！你做什麼？”

    仔細一聞，這冷水裏還有些血腥味，是剛纔朱屠戶用來洗肉的。

    錢娘子十分狼狽，粘稠的血腥黏在衣服上，朱娘子見她這樣子順勢捂住了鼻子：“不好意思了，錢娘子，我真是沒想到你在我家門口——”

    錢娘子定睛一瞧，自己果然正對著朱家門口，但是……

    錢娘子看著朱娘子的神色，心中惱恨，她一定是故意的！

    錢娘子忍著腥臭味：“你開門前也不看一下嗎？”她向來是個得理不饒人的，真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要朱娘子賠償。

    朱娘子纔不睬她，說：“我在我自家門口潑水，有何不可？你若是要我賠償也不是不行，不過家裏的賬不是我管，你找我家相公要去吧。”

    朱屠戶？

    想起朱屠戶的虎背熊腰，錢娘子哪裏去敢跟朱屠戶討賬？

    這時候朱家的門又開了，朱屠戶聽見動靜走了出來，他好像是剛睡醒，整個人冷著臉，十分凶神惡煞：“誰在門口嚷嚷？”

    其實朱屠戶根本就沒看錢娘子的臉，但是錢娘子卻莫名感覺到了一陣殺意，她嚇得一句話不說，默默地轉身走了。

    朱娘子十分瞧不起她：“就這點膽子？欺軟怕硬！”

    朱屠戶撓撓腦袋：“不過娘子咱們家的賬什麼時候變成我在管了？”

    想起自己昨天才被收走的，好不容易攢下的私房錢，朱屠戶心裏升起一絲雀躍：“難道娘子改主意了？覺得從前管我甚嚴，要多給我些錢？”

    朱娘子轉向他，目光柔和的讓朱屠夫感覺到一絲害怕。

    朱屠戶看著自己溫婉的妻子，只能讓他立刻改口：“我就是隨口說一說……”

    那股危險的直覺消失了，朱屠戶心裏鬆了口氣。

    朱娘子笑了笑說：“回去再多睡睡覺吧。”

    朱屠戶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裏不對勁，不過最後還是把它歸結於娘子對自己的關心。

    朱屠戶問：“不過你今日怎麼幫了那周家的？前幾日不是還說叫我不要多管閒事嗎？”

    朱屠戶有些委屈，之前幫周娘子說了幾句話，被訓了好久。

    朱娘子喂著院子的雞，頭也不抬地說：“我可沒多管閒事，是錢娘子太討厭，在家門口亂叫，嘴裏說不出乾淨的話來——”

    “是是。”

    娘子罵人，朱屠戶自然是要跟著附和的。

    朱娘子白了他一眼：“什麼是是？”

    朱屠戶懵了，不知道為什麼娘子今天的火氣這麼大。

    只聽得朱娘子嘀咕道：“這些長舌婦沒事就喜歡嚼舌根，但凡長得好些的女子都要被她們說三道四，猜測她們水性楊花，騎驢找馬！我瞧著是她們自己想這樣做卻做不了——”

    朱屠戶明白了。

    其實朱娘子嫁給朱屠戶是二婚，她前一任丈夫打仗死了，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又沒有孩子，男人們糾纏她，女人們議論她。

    在遇到朱屠戶之前，朱娘子幾乎都生活在這樣的聲音之中，她本來也是個秀才的女兒，也是溫柔賢淑的，被生活直接逼成了個暴躁的小娘子。

    朱屠戶知道她想起了舊事，不免心疼地把她攬到懷裏：“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幫幫他們吧！”

    朱屠戶知道自家娘子是個嘴硬心軟的，雖說之前總叫自己不要多管閒事，可今天碰見錢娘子欺負周娘子，還是忍不住替周娘子出頭了。

    沒想到這次朱娘子竟也沒反駁朱屠戶，只是嘆了口氣：“雖說本朝都女子的規矩限制沒有前朝那麼厲害，但這世道還是對女子嚴苛，周娘子她又長得貌美……夫家落難也實在是艱難，我倒不覺得她是另謀出路，只怕是，四方奔走，救她夫君出來，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