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休寧縣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臨行前。

    周寡婦握著林六孃的手依依不捨，擦著眼淚叮囑：“你們出門在外一定要多多照顧自己，在外面衣食住行，不要不捨得花錢……”

    林六娘也有些傷感，但是她看周寡婦這麼難過，還是擠出笑臉安慰道：“娘，你別擔心我們，我和鶴川會照顧好自己。”

    “再說，等考完試沒多久就過年了。那時候我和鶴川不就回來了？”

    周寡婦止住眼淚，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年紀大了，這次對於周鶴川的離開竟然如此難過。

    她心裏隱隱有一種預感，自己的這個兒子，如同展翅的雄鷹，從這裏飛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周寡婦：“是娘失態了，鶴川出去是爲了將來的前程的，是好事……你們在外面也不要惦記家裏，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

    旁邊的孫二翠也紅了眼眶。

    她看著被林六娘牽在手裏的周小牛。

    這是周小牛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她，並且他還那麼小……

    但是孫二翠也知道周小牛是去讀書的，她就是再不捨，爲了兒子的前程也不能留下他。

    周小牛大概是年紀小，加上心大沒有多少難過之色，反過來安慰孫二翠：“娘你別哭了，小牛過年就回來了。”

    周小牛現在滿心滿眼只想立刻見到眇眇。

    他一聽說可以朝夕見到眇眇妹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去惠州城讀書。

    周鶴川也與家裏人一一告別：“娘，大哥大嫂，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了。”

    孫鶴川的馬車已經在村門口等著他們了。

    此次他們要前往徽州府的省城，徽州城。

    孫固言派來的馬車在永豐村的村門口把他們接上車，然後到休寧縣城門口會和。

    徽州城離休寧縣路途遙遠，馬車要走上三天三夜的路程。

    因此中間也免不了停下來休息整頓。

    晚上的時候，他們停在樹林邊上。

    林六娘從行李中拿出一個乾糧，遞給周鶴川。

    兩個人圍在篝火旁，看著那邊的周小牛和眇眇圍著篝火跑。

    林六娘感嘆道：“眇眇的性子似乎比我們之前見她的時候要歡快多了。”

    周鶴川也說：”小牛在眇眇面前倒有個像哥哥的樣子。”

    孫大人和他的隨從坐在另一處篝火旁邊，慈愛地看著這兩個玩耍的小孩子。

    他當然知道孫女的變化，因此對於周小牛更加滿意。

    他這麼大一直為國為民，從未有私心，以至於辜負了妻子，也耽誤了自己的兒子。

    因此對於這個兒子留下來的女兒，孫固言也有自己的私心。

    倘若周小牛真的能夠一輩子，對眇眇這麼好，孫固言一定會傾其所有來栽培周小牛。

    第二天早上。

    林六娘醒來的時候，周鶴川已經穿戴整齊了。

    他把林六孃的衣服接給她，早晨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半照在他的臉上，映襯少年俊美的面龐更猶如天上的仙君一般。

    在林六娘眼裏，周鶴川這個時候整個人都在熠熠發光。

    他的體貼在生活中的每一處，他從來不用外面那些教條的規矩約束她，也從未要求過她要做怎樣的賢妻良母。

    甚至他有時候做的一些事情和這個世道是相違背，比如為她穿衣，為她梳髮，為她描眉，以及許多在外界看來是大丈夫不應該做的事情。

    林六娘眉眼彎彎，接過衣服。

    她這個時候有些疑惑：“小牛呢？”

    小牛是和他們住一個帳篷的，然而這麼早卻不見周小牛。

    周鶴川笑道：“他早就醒了，一大早就嚷嚷著要和眇眇一起吃早飯。”

    吃完了早飯，林六娘看見孫固言站在馬車旁邊，用手扶著馬車的邊框，似乎身體不舒服。

    “師父，你這是怎麼了？”

    孫固言擺擺手：“年紀大了，身體不中用了，昨晚上吹了會兒風，今天早上就有些頭疼了。”

    “咳咳——”話說到一半，孫固言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林六娘看他眼睛裏還帶有血絲，正是風寒入體的徵兆。

    林六娘想了想：“我曾學過一些醫術，若是師父放心，不如讓我來替你看一下如何？”

    這路程還有一半多，也不能等捱到徽州城再說。

    孫固言頷首，伸出手。

    林六娘摸上他的脈相。

    “師父確實是受了涼，風寒入體。但是看脈相，是因為師父從前過於辛勞，落了不少沉痾舊疾，以至於如今脈虛……這雖然是小風寒，也不可大意。”

    孫固言收回手，似乎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都是年輕時候落下的老毛病了。”

    孫固言作為三朝老臣，曾經陪伴過三代帝王，度過最艱難的時候。

    最困苦的時候，他擋在帝王前面，受過重傷。

    而後也沒能好好修養，撐著身體在遍佈刀光劍影的朝堂上“戰鬥”，於是便落下了一輩子的病根。

    而昨夜突然吹了風，邪風入體，一下子染了病氣。

    因著孫固言身體實在不舒服，於是大家決定在路上休整半天，下午再走。

    林六娘對周鶴川說：“我看師父這樣不舒服，我去樹林裡頭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用的草藥。你在這裏照看眇眇和周小牛，我很快就回來。”

    周鶴川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樹林，見如今日頭正好，應當也沒有什麼事情，便點頭同意，“那你注意安全，速去速回。”

    他們昨天行了一個下午，現在還沒有離開休寧縣的範疇，如今大約是在休寧縣的邊界之處，方圓沒有什麼人家，比較荒涼。

    林六娘往裏走了一會兒，在樹林深處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草藥。

    然而當她欣喜的想要把那種草藥拔出來的時候，卻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咦？”

    她用手摸了一下地上微溼的土壤，抬起手一看：是血。

    是野獸的血嗎？

    可是這裏並不像是野獸出沒之處。

    林六娘放到鼻尖下，仔細的聞了一下，臉色凝重起來。

    是人血。

    不好！

    林六娘想到那些傳聞。

    說是這邊界之處多有山匪作亂，這裏恐怕有賊匪出沒。

    昨夜天色黑暗，他們也沒有注意周邊的地形，便靠著樹林休息了。

    如今看這裏多山，地處偏僻，想來怕是不小心到了賊匪的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