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太知道坐在自己旁邊的就是林六娘，她無力的動了動右手，她想抬手輕輕地拍拍林六娘，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做到。

    林六娘注意到毛老太的動作，趕緊伸手握住她的手：“老太，你現在感覺如何？”

    毛老太覺得現在說話都有些吃勁，但不想叫他們為自己多憂心：“挺好的，就是有些累。”

    毛老太問：“我睡了多久？”

    林六娘道：“兩三天了。”

    “這麼久了啊……”毛老太的語氣中帶著遺憾和不甘。

    她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好了，她雖看開，卻仍有不甘心。

    但是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緊張地圍在自己身邊的兒子兒媳婦，毛老太也覺得自己這一生無憾了。

    毛老太朝着兒子們輕輕地動了動手。

    三個兒子面面相覷，不知道毛老太是什麼意思。

    倒是林六娘第一個明白了毛老太的意思，對毛大毛二毛三道：“你們過來些，老太有話對你們說。”

    於是毛大毛二毛三忙不跌地走到毛老太的床前。

    “娘，您還有什麼事情放心不下，儘管吩咐我們，我們一定會做到的。”

    毛老太道：“我死了以後，你們若是不分家，就還像從前那樣一起住。要是執意分家的話，就把家裏的田地分一分，我還攢了些錢，就在我房間的床底下，就留給幾個兒媳婦分一分吧！我怕是見不到我的曾孫了，但是我給她準備了禮物，就在我枕頭底下，是我找鐵匠打了一把銀鎖，我會在天上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到時候他出生了是曾孫子還是曾孫女，你們一定要記得燒紙和我說一聲……”

    毛大泣不成聲：“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您一定能夠看到曾孫出世的。您現在好好休息，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毛老太卻說：“這豈是你願不願意能決定的事情，生和死都是老天爺決定的，閻王爺要收我這條命，怎麼辦也沒有用。我當然要趁著現在我醒的時候，好好跟你們交代後事。不能見到曾孫，娘雖然遺憾，但是見到你們兄弟幾個互相幫襯，娘也放心了。”

    毛二也跟著保證道：“娘，你放心，我們兄弟幾個一定會互幫互助，不會分家。”

    毛老太滿意的點頭：“好好，這樣的話，我也能夠放心的去見你們爹了。”

    說了一會兒毛老太便覺得有些累了。

    “不知怎的，我說上這幾句話就累了，就想睡一會兒。”

    毛老太輕輕地合上眼睛，竟是累得一絲力氣也無了。

    毛大毛二毛三都是緊張地看向林六娘，他們以為毛老太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裏頭往外流。

    不過在看到林六孃的動作之後，才知道毛老太沒事，只是暫時睡過去了。

    林六娘給毛老太蓋好被子，輕輕地離開了屋子，示意毛大毛二毛三也悄悄跟著她出來。

    出來之後，只走到確保屋裏人聽不見的地方，毛大連忙問：“我娘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林六娘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和毛家人說這個噩耗。

    毛兒沉著冷靜一點，他看出了林六孃的言下之意，問道：“孃的日子是不是就在這幾天了？”

    林六娘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毛大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他在毛二的攙扶下勉強站直了身子，這幾天他們兄弟幾個連續給毛老太守夜，毛大的年紀稍微偏大了些，這幾天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然而毛大卻仍然著急問另一個問題：“可是春娘很快就要生產了，娘還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毛家孫媳婦還有半個月就生產了。

    林六娘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老太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

    毛大定了定心神，繼續問道：“那最多還能撐幾天。”

    林六娘伸出五根手指。

    毛大隻覺得眼前一片暈晃，幾乎要站不住。

    毛三不可置信：“五天？”

    林六娘點了點頭。

    毛三懇求道：“秀才娘子，請您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娘活到曾孫出世的時候，她就這一個願望，我們不希望她離世的時候也是遺憾的。”

    既然生死之事已經無法扭轉和強求，毛家的兒子們便希望能夠滿足娘最後的願望。

    林六娘嘆了口氣，道：“這是豈能強求的？毛老太身體裡的各個器官都已經衰敗至極。無論用上多麼好的藥材也不能夠續命，更何況強行續命，也只會增加她的痛苦。她的壽數已經斷了，如今再活了這幾天也只是彌留之際。”

    毛三不甘心，還想再說，卻被毛大拉住。

    毛大鄭重地向林六娘行了一禮，“這些天多謝你了，我們已經知道了。”

    看樣子毛大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

    然而毛三卻不甘心。

    毛三對著毛大喊道：“大哥，你怎麼能這樣？我們怎麼能這樣就放棄娘？”

    就算早就已經知道了事實，毛三還是不願意接受。

    毛大嘆道：“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為難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已經盡力了，這本就是和閻王爺搶人的事情，多活一天都是運氣……”

    “再說了，你沒聽見秀才娘子說嗎？這多活一日對娘也是一種折磨，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如就讓娘安安心心地去吧。難道你願意爲了自己的私心讓娘再忍受折磨嗎？”

    毛三一下子愣住，啞口無言。他在三個兄弟中是最小的，都說老么最受寵愛，因此比起其他兩個兄弟來說，也是最不成熟的。

    如今他雖然難過，卻也被大哥說醒過來。自己的想法是自私的，他只是不能夠接受一向疼愛自己的母親就這樣離開自己。

    一瞬間毛三感到了一種深切的無能為力。

    林六娘看他們兄弟三個沉默相對，心下也覺得一陣悽然。

    林六娘正想告辭離開的時候，卻見這個時候大著肚子的毛家孫媳婦從屋子裏頭出來的。

    毛大見自己的兒媳婦從屋子裏頭出來有些緊張，“你這麼大月份了還出來幹什麼？”

    毛大心是好的，但是他面相嚴肅，說話的時候也帶了幾分硬氣，因此聽著像訓斥。

    毛家孫媳婦明顯是一個性格柔軟的人，她聽見公公的訓斥，嚇得頭一低，但還是鼓起勇氣看向林六娘：“秀才娘子，不知道你是否有空，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