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妹你別誤會，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娘這病發展得這麼厲害，多叫幾個人看看也好。”

    林六娘已經給周寡婦把過了脈，並不如孫二翠一般擔心，安撫道：“娘雖然燒不退，脈象卻平穩許多，她已經吃了藥，想必晚上出了熱便好了。”

    孫二翠說：“原來是這樣，我也不懂，我自然是信你的。”

    林六娘見孫二翠臉上露出疲憊之色，道：“大嫂你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娘便是了。”

    這晚上，還需要留一個人照看周寡婦，以防病情變化。

    林六娘道：“大哥明天也還要去做工，不如讓我留在這裏，明天我可以在家裏休息，可以不去飯館。”

    飯館的事情已經走上正軌，大家都各司其職，林六娘制定了一系列規定，規範他們的言行，讓他們互相監督。

    在一段時間後，林六娘已經能夠放心地把事情交給他們，即使自己不在，飯館也能正常運轉。

    就是以後離開休寧縣去徽州府，周寡婦或者孫二翠需要做的，也就是定期起飯館檢視賬本。

    孫二翠也感覺到了一陣疲乏，她有心無力，於是說：“那你注意身體。”

    於是林六娘就坐在周寡婦的床榻旁邊守著她。

    半夜。

    周寡婦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把林六娘從迷濛的睡夢中驚醒了。

    林六娘趕緊站起來，走到周寡婦身邊。

    周寡婦還在半睡半昏迷中，嘴裏一直叫著周鶴川的名字。

    “鶴川——鶴川——”

    話語中充滿憂心。

    林六娘從旁邊的盆裏撈出毛巾，把毛巾擰乾水，細緻地擦乾周寡婦額頭上的汗珠。

    她輕輕安慰：“娘，鶴川在城裏呢，他沒事，他跟著先生學習，學完就回來了。”

    誰知道周寡婦並沒有安靜下來。

    “不，不要！誰都不能傷害我兒子！”

    “不……不要過來……不要殺他！”

    不要殺誰？

    林六娘陷入了迷惑，周寡婦怎麼好端端說這種夢話。

    想到剛纔給周寡婦診的脈象，她這些天憂思過多，甚至恐懼，所以風寒驟起，纔會這麼嚴重。

    娘在擔心害怕什麼？

    林六娘給周寡婦擦汗的手上動作一頓，看向周寡婦即使在睡夢中也沒有鬆開的眉頭，不知道周寡婦這幾天遇到了什麼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周寡婦猛然睜開了眼。

    林六娘：“娘，你醒了？”

    周寡婦的燒未退，甚至還有些不清醒，屋子裏黑暗，便如那天黑衣殺手來殺周鶴川的一模一樣。

    周寡婦著急了，趕忙就要下床。

    林六娘趕忙阻止她：“娘，你還生著病趕緊躺回去，要是出去再著了涼怎麼辦？”

    誰知道周寡婦竟像是沒聽見林六孃的話一樣的，直衝衝地就要往外面闖。

    林六娘趕緊拉住她，誰知道周寡婦一個生了病的人，勢頭卻很猛，若不是林六娘力氣大，還真要被周寡婦跑出去了。

    林六娘沒有辦法，只好扶住周寡婦的雙肩，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想讓她鎮靜下來。

    周寡婦的狀態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林六娘：“娘，是我，我是六娘，有什麼事情，等你好了再說好嗎？”

    林六娘心想，最近又沒發生什麼事情，娘怎麼表現得如此害怕……就好像有人要殺她一樣，而且周寡婦夢中說有人要殺她，可她們只是鄉下的普通平民，誰會來殺她們呢？

    周寡婦雙眼失神，似乎還深陷可怕的夢境。她記得那黑衣人鋒利的刀刃，差一點就要殺死年幼的周鶴川。

    她看到此情此景，目眥欲裂，心都差點停止跳動。

    生病的周寡婦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掙扎起來：“不，不行我要去找川哥兒，有人要殺他，我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有人要殺鶴川？

    林六娘也緊張起來，周寡婦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周寡婦喃喃自語道：“川哥兒還那麼小，他一個人在屋子裏頭一定很害怕，我要去找他……”

    林六娘不知道周寡婦在說什麼，但還是耐心解釋：“娘，您搞錯了，鶴川現在在城裏，而且他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周寡婦愣愣地看著林六娘，眼睛裏透露著茫然，她覺得面前的少女面善熟悉，卻想不起來。

    林六娘說：“對，我是鶴川的媳婦，是娘你給鶴川娶的媳婦啊，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六娘——”

    “對，對，你是川哥兒的媳婦，我的好兒媳——”周寡婦的記憶慢慢回來了些，她的川哥兒是長大了些，不再是之前的小男孩了。

    但是周寡婦的記憶仍然混亂，腦子裏又出現了周鶴川去年被人擡回來，血肉模糊的樣子。

    ……

    那時候周寡婦重病昏迷也好幾天了，一朝醒來，身子軟得抬不起來，走不動路。

    然而醒來只看到大兒子和大兒媳。

    周寡婦鬆了口氣：“我生病的事情沒告訴鶴川吧？”

    大兒子欲言又止：“娘，二弟他——”

    母子連心，周寡婦和周鶴川雖不是親母子，但是養了這麼多年，早就跟親母子一樣了。

    周寡婦當即就覺得不對勁，追問：“怎麼了？”

    周文虎嘆了口氣，也不忍說出口：“娘，二弟他，他在錢大夫那裏——”

    “他怎麼了？”周文虎的表情瞞不了周寡婦，周寡婦一眼就知道小兒子出事了，掙扎著起來：“不行，我要去看看他。”

    周文虎因為周鶴川昏迷的事情也很是焦心思，然而母親這邊也還病著，就沒辦法。

    如今娘沒事了，他也不好阻攔娘去看二弟。

    於是攙扶著周寡婦來到錢大夫家。

    周寡婦走到錢大夫家，看見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兒子，差點就要暈過去。

    孫二翠連忙說：“娘，你剛好，別太情緒激動，先看看錢大夫怎麼說？”

    現在周寡婦滿腦子便是周鶴川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樣子，彷彿回到了錢大夫告訴她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的那個時候……

    周寡婦雙手抱頭，話語中充滿悔恨：“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川哥兒！”

    “娘，你不要瞎說，你怎麼會害鶴川呢？”

    林六娘不解，她自從到周家以來，周寡婦對周鶴川的疼愛便是大家都知道的。

    周寡婦哭道：“我把他撿回來的時候，他才那麼小，差點就沒命，可是他最終還是活了，既然上天讓我們有此母子緣分，為何又要如此坎坷？”

    林六娘睜大了眼睛。

    鶴川他……

    竟然不是周寡婦親生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