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見她主意已定，勸也勸不動，無奈道：“那我給你開兩服藥，一服藥是外調你身子的，你吃了之後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形容枯槁，但是內因不除，你吃這個藥反而加重身體的損害；第二服藥便是叫你排出死胎，排出之後，仍是吃第一服藥調理身子，先吃上半年，等到月信恢復正常便停止。”

    林六娘道：“我勸你還是先排胎再吃藥，這調養的藥放在排胎之前吃，便是害你身子的藥，雖然你表面看上去好很多，內裡卻會更加空虛……你還這麼年輕，以後會落下很多病症……”

    王招招沒有回答，只是說：“謝謝你，六娘。”

    看樣子，竟是真想好了，沒有後悔的意思。

    林六娘只好提筆寫了兩張藥方，王招招從她手裏接過來，小心地藏在懷裏。

    林六娘囑咐道：“這兩張藥方，你叫人去藥房拿藥，務必小心，叫身邊信任的丫鬟去……”

    林六娘知道王招招要做的事情恐怕風險不小，想了想道：“或者我幫你拿藥進來……”

    王招招在曹府腹背受敵，恐怕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王招招感激地看向她：“謝謝你六娘，我不拖累了你了，我已經有了辦法。”

    不料王招招卻拒絕了，她此時也是真心實意感謝林六娘救了自己，還幫助自己。

    想起從前對林六孃的那些記恨，王招招只覺得內心無比酸澀，林六娘這樣高潔的人，自己和她對比起來，一個是天上月，一個是水中泥，也怪不得周鶴川會選擇她了。

    王招招經過這麼多事情，早就對周鶴川沒了意思。

    她看著林六娘感嘆道：“我原先覺得周秀才娶你，是你的福氣，現在想來分明是他上輩子燒了高香……”

    她不得不承認，她從前嫉妒林六娘，何嘗不是羨慕她？

    羨慕林六娘明明是被舅母賣掉，卻還能遇上一戶好人家。

    可是現在想想當初的周鶴川雙腿俱斷，所有人都知道他站不起來了，是林六娘一直陪著他不離不棄，這份心性，是自己難以擁有的。

    就算是重頭再來，王招招也知道，自己絕不會陪一個斷腿的人，哪怕他斷腿之前再才華橫溢。

    想到這裏，王招招不禁苦笑，如今的榮華富貴是她自己選的，這些苦頭也是報應。

    林六娘看著王招招，只覺得她好陌生。明明不久前她還是花季少女，如今卻形神憔悴，不止是容貌，那雙明豔的眼睛裏也寫滿了蒼老。

    林六娘忍不住伸手，蓋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兩下：“招招，你還年輕，不要爲了報仇把自己搭進去……你若是改變心意還來得及，先吃排胎的藥，再吃調理的藥，身子恢復好了才能談以後……”

    然而王招招心意已決，她得到林六孃的方子，慌亂的心慢慢定下來。

    此刻看向林六娘，忍不住說了心裏話，“六娘，我在這曹府是沒有以後了，曹府的女子大多花期短暫，一旦年華不再就會受到厭棄，我不求在這曹府能夠長命百歲，只求活著的時候熱烈張揚，哪怕只有一瞬……”

    王招招雖然外貌還是消瘦得可怕，但是整個人多了一分野心，比起剛纔的消沉灰敗，像是活過來一樣，似乎是一瞬間想明白了什麼。

    林六娘見她這樣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王招招堵住。

    王招招：“六娘，你不必再勸，我想得很清楚，在這種地方，我不爭，就要有人來害我，現在想想還是我太過天真……我必須先下手為強。”

    林六娘想到曹府這情況，無奈地嘆了口氣，王招招進府不過幾月，便成了這個樣子，還差一點就香消玉殞，自己作為旁觀者是也不好勸什麼。

    林六娘伸出手把她垂落下來的髮絲別上去：“王福一直記掛著你，他是真心在乎你的，還說將來考取功名，在城裏買宅子，把你從這裏帶走。”

    王福年紀小，還不懂王招招既然入了曹府，便不可能出來了。他只知道姐姐是因為爹孃逼迫，所以離開了家。

    他想著只要自己長大了，有能力護住姐姐了，就能把姐姐接回來。

    王招招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在永豐村的那個家了，她在曹府自顧不暇，再加上從小爹孃就偏心，那個家並沒有給她留下多少好的回憶。

    唯有那個傻弟弟，從小倒是喜歡跟在自己後頭，就算是自己怨恨爹孃偏心，把怨氣發泄在他的身上，拿話騙他，他也不長記性，從來不記仇。

    王招招眼睛裏閃過一絲動容，王福說要買城裏的房子，也是因為自己有意無意地說，她不要再待在這個小村子裏，要去城裏住大宅子。

    王招招想到這裏，別過臉，然而語氣裡的哽咽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他還那麼小，想那麼多幹什麼？你叫他好好讀書就行了，不必管我！”

    林六娘：“我勸不了你，也知道你這番處境，我勸你也無用。形勢逼你，你不得不做，但我希望你做事前能想一想，還是有人記掛著你的，日後未必沒有機會離開此地，與親人團聚。”

    王招招低低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今日麻煩你了，我叫丫鬟送你出去，多謝你今日幫我，日後有機會，我會報答你。”

    林六娘知她性子高傲，不願欠人，道：“你好好修養便是。之前二夫人生辰上，六夫人算計我，是你幫忙給遞了信，才使我脫險，我還沒來得及謝你，你非要覺得過意不去，就當扯平了。”

    王招招聞言一愣，心中百味雜陳。

    那一次的事情她記得，她分明是想看林六孃的笑話，派人送口信給周鶴川，是想看看周鶴川在看到林六娘被人惦記後，會不會介意，從而對林六娘心生隔閡。

    哪裏知道周鶴川根本不在意，並且完全地站在林六娘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