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禁止民間高額放貸，害怕有人從中干擾朝廷財政，因此處罰極嚴，若是數額巨大，屢次不改，死刑並不為過。

    錢坊主慌神，連忙狡辯：“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是完全是合法經營，每天來賭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小人怎麼會哄騙百姓呢？他們都是自願來的……再說賭錢輸贏不是常態嗎？欠債還錢，這人欠了錢，小人自然要讓他寫欠條，當時他也是自願的啊！”

    林二柱反駁道：“是當時你說不寫欠條就不讓我走，我才被騙簽下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利息會那麼高！”

    林二柱這話當然也美化了自己，第一次不知道，但是第二次絕對是知道的，只是當時那情況，幾個大漢拿著棒棍圍著自己，他就是知道這是高利貸也不得不籤。

    林六娘道：“曹大人，錢坊主說我弟弟去賭坊賭錢是自願，不承認是和人裏應外合，誘使我弟弟輸了這麼多錢……這錢確實是我弟弟去賭的，他若不動這個心思，也不會欠下這麼多。”

    林二柱驚疑地看向林六娘，本來因為狗剩和錢坊主的攀咬，林二柱認定自己毫無過錯，完全是被人陷害。

    想不到林六娘竟然說自己有錯！

    難道林六娘不想幫自己嗎？

    這時候林六娘又道：“此事我弟弟和賭坊各錯一半，他也該承擔責任。只是賭坊放的高額利息不知道怎麼說？”

    林六娘：“我弟弟當時欠下六十兩銀子，結果短短數日，就變成了一百兩，這數額翻了將近一倍，遠遠超過民間放貸的限制……”

    錢坊主一下子無從辯駁，訕訕道：“這，這是他自願的……”

    賭坊的利率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錢坊主從來沒想過這有什麼問題。

    曹縣令一拍案，“大膽，你這是在蔑視律法！私人放高額利息，你可知這是大罪！”

    錢坊主大驚失色，看曹縣令真要將自己嚴懲，連忙道：“大人開恩啊，小人是不知道，不知者無罪，還請大人從輕發落……這些錢，這錢小人不要了，還望大人看見小人初犯此過，饒了小人……”

    曹縣令也知道賭坊這麼做是常態，一般來說他是不管的，偏偏遇上林六娘非要追究。

    見錢坊主也認錯，曹縣令覺得差不多了，裝模作樣說了幾句，“你雖犯下大錯，但念你初犯，認錯態度良好，以後此事不許再犯，否則定當嚴懲！至於已經放出的高額利息，一律作廢！”

    “是是是。”錢坊主連連點頭，“先前不當所得，小人一定上交官府！”

    曹縣令對錢坊主的態度也很滿意，“行，那這件事就這麼判了，賭坊經營不當，命他上交不當所得，廢除高額利息，禁止再做此非法行徑！”

    曹縣令看向林六娘道：“如此，令弟的高額賭債也不用還了，你們可有什麼意見？”

    林二柱大喜過望。

    林舅舅聽不出有什麼不對，只知道錢不用還了，也很開心。

    然而林六娘聽出來了，曹縣令這還是在息事寧人，沒有拿出什麼實際的懲罰。

    曹縣令此舉收了賭坊的錢，明面上叫賭坊不再追討放出的高額利息，實則一來這利息本就是不該存在的，二來對賭坊毫無約束力。

    曹縣令以為既然林家人不用還錢了，也該得償所願，不再計較了。

    不料林六娘道：“曹大人，此事一碼歸一碼，我弟弟去賭坊賭錢，欠下的六十兩銀子他願意償還……可是賭坊非法經營也該依法受到處置。”

    “姐！”林二柱一跺腳，急了。

    曹縣令不解，怎麼還有人上趕著還錢的？

    聽到後半句才明白，林六娘是執意要曹縣令給個說法，懲治賭坊的行為，不願意曹縣令用“不還錢”做交換，換賭坊不受處置。

    這又是何苦？曹縣令十分不能理解，暗歎這小小女子鐵石心腸，對自己弟弟這麼狠心。

    曹縣令略一思索：“那以你的意思，怎麼說？”

    林六娘道：“不敢妨礙大人斷案。我弟弟犯錯欠了錢，但他拿不出這筆錢，大人依律處置便是；賭坊違規經營，也希望大人公正處罰……”

    不止林二柱，林舅舅也有些著急，“六娘——”

    唯獨周鶴川並沒有出言勸阻，他知道六娘是這個不偏不倚的性子，不願意順著曹縣令的意思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

    況且，周鶴川也清楚，頂多是叫林二柱做苦勞來償還，在他看來，林二柱心浮氣躁，是該做做苦勞磨練心性，省的日後再犯下什麼大錯來。

    果然，曹縣令翻了翻律法，重新做出了宣判：“那就判林二柱還六十兩銀子，若是無力償還，判做河道苦勞一年；賭坊非法經營，責令關門半年，並罰數金，貼出告示只追討原有欠款，不得收取高額利息。”

    此番判決下來，錢坊主臉色慘白，沒想到自己這次正撞上了硬茬子，連帶著埋怨起柳燈來，若不是他攛掇自己，何至於如此倒黴！

    就連林二柱臉色也不好望，覺得明明可以不用還錢，不用做苦勞，偏偏林六娘如此狠心！

    從縣衙回到豐樂飯館後，林二柱忍不住了，問：“姐，明明錢坊主說我不用還錢了，你為什麼非得叫我去做苦勞？”

    林二柱根本不關心縣令之前的判決公不公正，在他看來，只要自己不還錢就行了，纔不管賭坊受不受到管制。

    林六娘一聽林二柱的話，便知道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林六娘轉過頭來，看著林二柱的眼睛：“賭坊做的不對，你也做的不對，你已經是大人了，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

    “二柱，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情，你唯一的錯是欠了錢，讓賭坊追討到家裏來，否則你根本就不覺得賭錢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