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林六娘所說，都是鄉間常見的作物，並不貴，但是桌上三菜一湯，一葷三素。葷的是一盤滷豬肉，滷得極入味，汁水飽滿，幾乎是端上桌就能聞到滷汁的鮮味，就是素菜也是紅綠搭配，色澤明亮，讓人看了就食慾大開。

    孫固言做官多年，什麼好東西沒吃過？山珍海味倒嫌膩味，反而是這農家小菜勾起了他的興趣。

    雖是農家小菜，但賣相極佳。不知不覺孫固言吃完了一整晚飯。

    孫二翠見他吃完了還要給他去盛。

    孫固言忙擺手，“夠了夠了。”

    孫固言捋起白鬍須笑了，“我年紀大了，若是吃多了該消化不了了，今日也是罕見，難得吃了這麼多……”

    孫固言也注意到眇眇在這裏比平常在家吃得多。他記得在家的時候，眇眇總是吃幾口就不吃了，身體也比較弱，到周家之後，這些毛病反而沒有了。

    吃完之後，眇眇會犯困，孫固言一般會讓奶孃抱眇眇回屋休息。見眇眇眼皮子略有些打架，孫固言便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不料林六娘笑著阻止了他，“孫大人，小孩子剛吃過飯，讓他們動一動更好。”

    於是孫固言收回手，看著周小牛牽著眇眇在院子裡玩，眇眇除了剛開始吃晚飯有些睏意，後來便很精神了，在院子裡跑的時候也不見從前的病弱之態。

    孫固言欣慰之餘不免有些驚訝，自他到周家之後，就發現眇眇似乎和從前有些不同。

    似乎是比從前更開朗，身體也沒有從前那樣弱了。

    孫固言問道，“我這孫女自小就身體不好，在家裏極小心呵護著，卻還是三天兩頭的生病，但是這幾日卻養的極好，看著也比從前精神多了，不知有什麼方法？”

    林六娘問，“請問大人，眇眇出生時可有什麼不對？”

    孫固言搖了搖頭，“我兒和兒媳的身體俱康健，眇眇也是足月所生，出生時還並不孱弱。”

    於是林六娘又仔細問了平日裏眇眇的作息習慣，得到答案後，心中瞭然，笑道，“是孫大人過於小心了。小孩子雖然嬌貴，但也不需要呵護得如此仔細，反而對他們的成長不好。多讓眇眇自己活動活動，反而更助於強身健體。”

    “您看，村裏的這些孩子，野地裏皮慣了的孩子，個個都皮實，精神。”

    “原來如此。”孫固言恍然大悟，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自己老家的那些孩子也是如此，都是放在地裏散養長大的，反而身體都十分健康。

    吃過飯之後，孫固言就準備帶著孫女離開了。

    林六娘夫妻送孫固言出門。

    臨走時孫固言又注意到周鶴川的腿，因著他從容不迫的作派，挺直如松柏的脊樑，第一眼總會忽略他的病腿，只是注意到了，又不免有些惋惜。

    孫固言現在的想法又不一樣了，如今，周家也算對自己的孫女有恩，不免就想幫他一把，若是他有機會恢復重返仕途，孫固言有心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

    畢竟周鶴川也是好苗子，若是浪費了實在可惜。

    孫固言道，“我有一好友，曾是先帝時期的宮中御醫，先帝駕崩後離開了京城，到處雲遊，恰巧到了徽州府附近，知道我在此處，寫信給我，要來看我。到時候請他給周郎君看一看。”

    林六娘不禁大喜過望。孫固言認識的肯定是醫術高超的醫官，更何況還是宮中御醫。

    於是林六娘趕緊道謝，“多謝孫大人。”

    周鶴川也深深作揖道，“鶴川謝孫大人。”

    沒有人比周鶴川更想要恢復如初，冷靜自持如周鶴川，不免也有些心緒激動。若是，若是真能恢復，他就可以重返科舉之路，考取功名，實現抱負。

    “不必客氣。”孫固言看向周鶴川，“第一面見你是在徽州府院試，那一次便想收你為弟子，只是後來沒了下文……幾次三番和你遇到也算有緣分，不知道你可願做老夫的弟子？”

    孫固言這樣的舉世大儒要收自己做弟子，周鶴川自然是願意的。

    只是他的腿能不能恢復還尚未可知。

    周鶴川因為自己的腿有些遲疑。

    畢竟孫固言也算名聲在外，門生遍天下，個個十分優秀。如果讓人知道他收了一個雙腿有疾的弟子，不免對他的名聲有礙。

    而且以孫固言的年紀，再收弟子，周鶴川就算是他的關門弟子了，地位特殊，要是叫別人知道孫固言的關門弟子是個無法科舉，身有殘疾之人，只怕會議論紛紛。

    孫固言看出他的顧慮，哈哈大笑，“周郎君何必顧慮？老夫活了這大半輩子了，早就看明白，名聲不過是虛名！更何況這麼多年，老夫若是在意他人閒言碎語的人，也不會有個‘直言敢說’的名頭……我只問你願不願意？”

    周鶴川早就仰慕孫固言的學問，孫固言是兩朝老臣，是學問了得，見識豐富的大儒，能拜孫固言當老師，周鶴川自然是求之不得。

    雖然雙腿不變，周鶴川還是當即就行了大禮，“弟子周鶴川見過老師。”

    孫固言收到自己滿意的弟子，笑得開懷，“不必多禮……你且好好將養著，若是有什麼不懂之事便來問我。”

    孫固言道，“我在這休寧縣還要待上一段日子，等到今年的小考結束，纔會離開。我有幾本書要給你，是我這些年學問所得，你且拿過去仔細讀讀。”

    “是。”周鶴川恭敬道。

    林六娘在一旁，也忍不住為周鶴川高興起來。

    孫固言編寫的書自然是集百家之成，被孫固言提取淬鍊過，能讓人受益匪淺，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孫固言門生廣多，若是周鶴川能得他重視，自然前途無量。不過前提還是周鶴川要先治好他的腿，才能重新科舉。

    孫固言叮囑道，“你好好保重，日子還長，你還年輕，以後還有無限可能。”

    孫固言十分看好他，他覺得周鶴川面相寬厚，像是有福之人，覺得他不會止步於此，日後必定有大出路。

    更何況他瞧周鶴川這腿比起之前見面的時候，要好上不少，已經不用人攙扶，可以自己拄著柺杖走路了，難說就沒有治好的機會。

    林六孃的飯館推到初八開張，不過周鶴川的學堂年初七就開了。想到等年後飯館開門，自己更忙，與鶴川相處的時間也少了，林六娘想多陪陪周鶴川，於是初七的時候就陪著周鶴川去了學堂。

    年前，周鶴川給他們佈置了作業，因此年初七這天開學，周鶴川就是來檢查結果的。

    一到學堂，先是點名。

    周鶴川叫到李順的時候，卻無人應答，一直到點了一圈後，李順也還沒來。

    周鶴川不禁輕皺眉頭。

    林六娘心裏也有些奇怪，她是知道李順一向不愛讀書，但是最是守時，對周鶴川也十分恭敬，從未遲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