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搜查和喚人的衙役離開之後，縣衙大堂一下子陷入了寂靜之中。

    曹縣令和柳燈的心情都是忐忑不安。

    宋大自知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懲罰，反而冷靜下來，一心想要把柳燈拉下來。

    孫二翠一臉解氣，她懷了不止一次，然而最後只保下了周小牛這麼一個兒子，平日裏生怕磕著了碰著了。

    然而她今天差點就要失去她的小兒子。

    孫二翠恨不得把宋大還有柳燈這個幕後黑手，食其肉、啖其血。

    正在這等待的功夫，孫固言又開口問道，“你身上可帶了銀錢？”

    柳燈不解其意。

    曹縣令忙瞪了他一眼：“孫大人叫你掏錢，你就掏出來！”

    柳燈聽了曹縣令的暗示，心裏一喜，忙不迭地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遞過去，“小人今日出來得匆忙，若是大人需要，小人家裏還有……”

    柳燈心想，難道這個大官也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剛正不阿，和曹縣令一樣，是個貪官？

    貪官好貪官好啊！柳燈心裏鬆了口氣，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不料孫固言接過銀票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必。本官只是拿來瞧上一眼，看看這錢上的號和那宋大家裏的是否是同一批號的……”

    曹縣令和柳燈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柳燈恨不得把自己剛纔說出的話吞下去，都怨自己過於心急，早知道說沒有不就好了？

    柳燈面上不敢表露，實際上腸子都悔青了，在這裏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柳燈看了一眼那邊始終不卑不亢，態度從容的林六娘，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招惹她。

    就在柳燈忐忑不安地等著自己的宣判的時候，派去搜宋大家的衙役和去傳喚錢莊管事的衙役都回來了。

    衙役先是把從宋大家裏枕頭底下搜出來的那一張銀票呈給了曹縣令，曹縣令又急忙遞交給孫固言。

    孫固言對著這幾張銀票看了一會兒，抬起頭來，“不錯，這幾張確實是一批的銀票。”

    孫固言看向錢莊的管事，“最近柳燈可有去錢莊取錢？”

    錢莊管事突然被傳喚至此，不知所為何事，小心謹慎，如實回答：“柳掌櫃前幾天剛取過錢。”

    “那你辨認一下這幾張可是柳燈最近取的錢？”孫固言把從宋大家裏搜來的，和從柳燈身上拿來的，一併交給了錢莊管事。

    錢莊掌櫃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被叫出門的時候，還被人囑咐帶上賬本。

    他仔細的瞧了瞧那銀票上的印號，又趕緊翻了翻自己的賬本，回答道，“回大人，都是柳掌櫃在同一日取的。”

    曹縣令見此事已無回天之力，更下定決心要棄卒保車。

    曹縣令裝出一副大怒的樣子，拿起案上的一本書朝著柳燈砸過去，“瞧你乾的好事，還敢在孫大人面前狡辯！如今事情敗露，你還不快快認罪！”

    孫固言皺了皺頭，對於曹縣令公堂之上，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做法頗有微詞。

    審一樁案件，主審人應該不偏不倚，不帶有私人情緒，根據雙方供詞和現有事實證據來斷案。曹縣令如此不穩重的行徑，實在難以相信他已經做了十多年的休寧縣縣令。

    柳燈也知道曹縣令已經放棄了自己。

    柳燈撲通一下跪下來，“小人罪該萬死，是小人看豐樂飯館的生意好，一時嫉妒，起了糊塗心思，但是……但是那藥只是尋常巴豆，小人並沒有想毒害百姓……”

    “況且，況且——”柳燈仍不忘為自己辯解，“小人也沒有叫宋大傷害林掌櫃的侄子，純屬是他心思歹毒，自作主張……”

    曹縣令討好地看向了孫固言，“大人，您看這怎麼處置比較好？”

    孫固言摸著鬍子，臉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你纔是縣令，自然這件事情你來處置，要來問我做什麼？”

    曹縣令不知孫顧言是什麼意思，想到剛纔孫固言覺得他處罰宋大過重，略一思忖，判道，“柳燈指使宋大在豐樂飯館飯菜中下藥，雖然沒有成功，但是行為惡劣，判永樂酒樓罰銀一百兩，賠償給豐樂飯館；宋大故意傷人，判他十大板，服苦勞兩年。”

    曹縣令心裏還是不自覺偏了心，只是叫柳燈罰了點銀子。不過對於柳燈而言，也是十分肉痛的金額。畢竟他最近生意損失慘重，這一筆罰銀下去，更是雪上加霜。

    曹縣令小心翼翼地看著孫固言的表情變化，不知道他對這樣的判決滿意還是不滿意。

    然而林六娘突然出聲，“曹縣令倒是十分寬容。我記得大梁律法第七章中提及，凡惡意競爭者，應責令歇業三月整改；並且柳掌櫃教唆人下毒，是為從犯，在審問時狡辯為自己開脫，按律更罪加一等……如此算來，曹縣令的判決是否過輕了？”

    曹縣令在休寧縣做“土皇帝”這麼多年，哪裏還能把大梁律法記得這麼清楚？

    曹縣令沒底氣地反駁道，“大堂之上，你一個女子插什麼嘴？還能比本官更懂大梁律法？”

    然而孫固言卻沉下臉，“我看這女子倒是比你這個做縣令的更懂律法。”

    “下官……”

    孫固言問：“本官問你，剛纔這女子所說的兩個條例具體出自哪一章哪一條？”

    “是第七章……第……”曹縣令只記得林六娘說是第七章，可是第幾條他……他怎麼知道？

    孫固言看出來了，這休寧縣的縣令肚子裡沒貨，平日裏不知道斷了多少冤案！

    孫固言責問道，“看來曹縣令連最基本的東西都忘光了，不知道這麼些年的考覈是如何過來的？明年的小考，休寧縣這裏，我親自來考！”

    “是，是。”曹縣令落了個好大沒臉，也不敢發作，只能諾諾稱是。

    曹縣令摸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重新宣判，“柳燈作為永樂酒樓的掌櫃，唆使人透過下藥的手段，惡意競爭，判十板子，永樂酒樓歇業三月，並罰銀一百兩。”

    曹縣令餘光偷偷打量著孫固言，內心忐忑，不知道這新判決能否使他滿意。

    曹縣令又看了一眼林六娘，怕她又要說出什麼反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