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避重就輕，並沒有把曹永年的冒犯之言說出來。

    曹府畢竟是家大業大，這件事情傳出去的話，自己一個普通百姓恐怕難以與之抗衡，她也不想告訴胡又晴給好友添麻煩。

    胡又晴這個直脾氣，若是知道了，肯定會為自己打抱不平。

    但是林六娘說到這裏，胡又晴也隱隱猜到了事情的真實情況。

    她家六娘如此貌美動人，猶如清晨新生的朝露純潔無暇，美而不自知，無意中透著嬌憨的情態，就是她一個女子看著都忍不住心生憐愛。

    何況那些臭男人？

    胡又晴認定是曹永年見色起意，怒罵道，“那曹永年長得人模狗樣的，喝了酒就露出原型來了！拿喝醉當藉口欺負女人，和那街頭的地痞無賴有什麼區別！”

    林六娘見胡又晴生氣的樣子，好像當事人是她自己一樣，心裏也為有這樣一個朋友感到暖意。

    林六娘反過來勸胡又晴，“沒關係，反正他也沒佔到便宜，還被我摔到了地上，不知有多狼狽。”

    “我看就是活該！”

    這些日子和林六娘相處，胡又晴也知道她“天生神力”，見這件事並沒給她留陰影，也放下心來。

    畢竟平民對上官府，女子對上男子，自古以來都是弱勢。好在林六孃的夫家為人厚道，給了林六娘足夠的信任和支援。

    羅鶴軒見她們談得正歡，完全忘了自己的樣子，於是也默默地走到了一邊。

    這時候雲裳樓的人還不多，羅鶴軒就默默地擦著桌子。

    胡又晴自從樓上下來之後，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給過自己，讓羅鶴軒十分的不安，難道是她知道了自己進去給她蓋毯子的事情？

    那邊胡又晴還拉著林六孃的手，繼續談著。

    “不過對了，你的丈夫怎麼會突然到曹府？”

    胡又晴記得林六娘住在鄉下，她也跟著林六娘去住過，知道林六娘住得偏遠。

    因此當時看到周鶴川出現的時候，胡又晴也有些驚訝，是誰去通知了周鶴川？

    周家離曹府遙遠，去通知的人必定是早就知道了林六娘會遇到此事。

    林六娘如實告訴了胡又晴，“是曹府的七夫人，她和我是同鄉，是她幫我遞了訊息。”

    “七夫人？”胡又晴驚詫道。

    林六娘想了想補充道，“你之前見過七夫人的，就是那天你和我回永豐村的時候，在門口遇見被人欺負的女子。”

    “是她？”

    胡又晴想起那女子明豔的臉，也不禁嘆了一口氣。

    曹縣令的新夫人竟然是她。

    胡又晴聽過曹縣令和這位七夫人的桃色八卦的，立刻就把來龍去脈梳理清楚了。

    王招招因為被惡霸逼婚，離家出走，在路上遇到了見色起意的曹縣令，被納入府中。

    傳聞都說是曹縣令“英雄救美”，“郎情妾意”，可是曹縣令的年紀都能做王招招的爹了。

    胡又晴想到這兒都覺得有些噁心，這些男人總是如此，明明是見色起意，饞人家年輕的容貌和身子，卻打著冠冕堂皇的旗子，臆想自己是拯救美人的英雄。

    殊不知，正是這些男人造成了無數女子的悲劇。

    胡又晴嘆道，“她也算個知恩圖報的，那時咱們幫了他，她如今也幫了你。”

    胡又晴並不知道林六娘和王招招之前的一些恩怨，只是單純的感慨道。

    “所以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林六娘道。

    “你我之間何須這麼客氣，有什麼事情直說便是了。”

    林六娘道，“那日七夫人幫了我，我很是感激她，但是我最近不好再去曹府，所以想拜託你幫我送些東西給她。”

    “行，你什麼時候有空，就直接送到雲裳樓來，我幫你送過去。”胡又晴一口答應道。

    說起昨天發生的時候，胡又晴還想起一件事，“不過，六娘，沒想到你相公竟然是如此來頭，連曹縣令都給他面子。”

    昨日聽曹縣令喊周鶴川為周秀才，聯絡上週鶴川的年紀，胡又晴突然想起了昭文十五年，那位年僅十三歲中秀才的那位天才少年。

    胡又晴越想越覺得周鶴川就是當初那個轟動休寧縣的天才少年。

    那時候周鶴川在休寧縣聲名遠揚。一是因為他年紀小，二是據說因為他容貌出色，不過後來就慢慢沒了訊息。

    不過胡又晴想起周鶴川不良於行的腿，也瞬間明白了，為什麼後來就再沒聽說過周鶴川的訊息。

    惋惜之餘，胡又晴不由得向林六娘建議道，“你可知道昨天在曹縣令旁邊的那個男人是誰？”

    “他是徽州府的學政孫固言，曾是朝廷的監察御史，兩朝老臣，門生無數。我看他倒是很賞識你家相公，或許可以向他求助……我聽說這天下的名醫大多都在京城，他一定認識不少……”

    林六娘明白鬍又晴的意思。

    村裏的錢大夫也和自己說過，周鶴川的腿是百年難遇的一個奇蹟，已經超出了錢大夫的能力範圍。

    如果能夠為他找到更厲害的大夫，或許真能恢復如初。

    如果能帶著周鶴川進京城求醫就好了，說起最好的大夫那莫過於宮中的太醫，只是對於平民而言，他們連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林六娘退而求其次的想，如果能在京城找到醫術高超的大夫就好了。只是這樣的大夫必然也是門庭若市，沒有一定的門路難以求診。

    因此聽到胡又晴的說法，林六娘忍不住心動了。

    而那邊的羅鶴軒百無聊賴地擦著桌子，一邊暗暗地用餘光打探著胡又晴那邊的動靜。

    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胡又晴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男子。

    寒冬臘月裡，他卻穿著一身單薄白衣，似乎是不怕冷一樣。他頭上帶著一頂竹篾夾油紙編成的斗笠，腰間掛著一柄寶劍。

    男子把斗篷從臉上摘下來，“請問這裏可是雲裳樓？”

    只見這男子：英挺劍眉下是一雙細長蘊銳利的黑眸，輪廓稜角分明，身材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真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正是。”胡又晴看向他，“我是這樓裡頭的主人，不知你有什麼事？”

    面前的這個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休寧縣的人，恐怕也不是尋常人。他看上去不像來買首飾的，胡又晴心裏有些警惕，不知道這人是來幹什麼。

    然後這個時候，羅鶴軒卻偷偷摸摸地背過身去，想悄悄溜走。

    誰知道，那陌生男子直接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抓住劍柄，往羅鶴軒的方向擲去。

    閃著寒光的劍身擦著羅鶴軒的臉龐，插到了牆壁裡頭。

    胡又晴一側身擋到男子面前，阻攔他往前走，“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麼？”

    這個男人看著就不是好相與的，在他拔出劍的那一刻，胡又晴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恐怕手裏沾過鮮血，並且還不少。

    “呵——”男子輕笑，“我來抓家中不聽話的小輩回去。”

    羅鶴軒僵硬地扭過頭，看著走到他面前的男人，聲音都開始顫顫巍巍起來，“二，二哥。”

    來人正是羅鶴軒的二哥，羅鶴鳴。

    羅鶴銘拔下插在牆壁上的劍，那劍沒入牆裏頭有三尺之深，然而他輕而易舉地把它拔了出來。

    “跑什麼跑？”羅鶴鳴一挑眉，“這麼久沒見我，便結巴了？”

    救命！

    羅鶴軒心裏欲哭無淚，二哥這個大殺神怎麼摸到這裏了，他記得他還沒往家裏寫信呢！

    再說，二哥不是在邊關嗎，也不在京城啊，怎麼過來逮他了？